三娘搓了搓手裏的麥子,放到嘴裏嚐了嚐,丟了回去:“這麥子怎麼是陳的?”
那小夥計目光閃了閃:“這才剛過了大秋,麥子雖收上來了,可水氣大,還得功夫晾曬呢,要是不曬了就賣,容易發黴不說,份量也重,要是賣給您那樣的麥子,可不砸了我們路記的招牌嗎,這麥子雖是去年收的,也不能說是陳的。”
三娘冷笑了一聲:“去年的還不算陳的,什麼時候才算陳的,莫非你們路記的糧食都是收了人家放了七八年的陳糧食來賣的不成,更何況,冬麥四五月收,春麥再晚中秋前也收了,如今這都過了重陽節,就算新收的麥子水氣再大,一個月也該曬幹運過來了,怎麼卻說沒有,想是見新麥下來了,你家還有陳麥壓在庫裏,便想著以次充好,把陳麥當成新收的賣了,你家倒會做買賣,這麼一糊弄,不僅把陳麥處理了,還賣了新麥的價兒,這買賣當真合適的很。”
那小夥計一聽臉色就變了,這做生意靠的就是口碑,要是這話傳出去,才真是砸了路記的招牌呢,這麼大點兒個丫頭,怎這麼難纏,說出話來刀子似的一句比一句厲害,看來今兒是對付不過去了,忙道:“青州這麼多家做糖的作坊都從我們路記進麥子,沒有誰家拿當年新麥的,這做糖新麥陳麥還不是一樣兒,這去年的麥子也不算陳,價兒可是比新麥便宜的多呢,等回頭算賬的時候照著陳麥的價兒算賬就是了。”
三娘:“再便宜也不要,你把這些麥子拉回去換今年的新麥過來。”
那小夥計跟她說不通,看向常三:“常掌櫃您看這一趟也不近了,我推過來可費了不少力氣,再推回去不是瞎折騰嗎,人家別的糖作坊可都是用的這個,要不您收了得了。”
常三皺了皺眉:“我常記的糖跟別家能一樣嗎,我家三丫頭說什麼是什麼,趕緊推回去換了來,我這訂單可都接了,要是因為你家的麥子耽擱了做糖,你們路記賠啊。”
那夥計一見常三惱了忙道:“常掌櫃您別急啊,小的這就把麥子拉回去給您換新的過來,保證耽誤不了您做糖。”撂下話再不敢耽擱,扛著糧食走了,不一會兒就換了回來,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個胖敦敦的中年人,穿著一件煙灰的綢緞袍子,後頭還跟著一個五十多的老頭兒。
一到了,後頭的老頭便跟小舅賠禮道:“常掌櫃對不住,對不住啊,今兒我們東家來了青州,老頭子去碼頭接我們東家了,您這麥子的事兒交給了夥計,因除了您這兒還有好幾家糖作坊在路記進貨,都是要的陳麥,夥計便給您也送了這個來,這本沒什麼,畢竟您去路記定的時候,也未說要當年的麥子,卻未想這夥計為了省力氣跟您說送的是當年的新麥,這就不對了,我們路記誠信經營,斷不會以次充好,若此事傳出去,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嗎,剛我們東家把這夥計罵了一頓,親自過來謝常掌櫃,虧得您沒收了這麥子,不然,我們路記的名聲可就毀了,這位便是我們東家。”
三娘倒沒覺得如何,剛他一進來,三娘就猜著這位有大來頭,這能穿著綢緞袍子的,自然不會是路記的掌櫃。
可小舅卻激動了起來,一張臉通紅,手足無措,說話也磕巴了:“路,路東家,快請,請坐,三娘趕緊給路東家倒茶。”
三娘這是第二回見小舅如此激動了,第一回是在家裏跟葛先生一桌吃飯,再有就是今兒,三娘不禁又打量那路記的東家一番,瞧著就是個做買賣的商人,沒什麼特別的啊,怎麼小舅如此激動,跟見了什麼了不得大人物似的。
常三見三娘隻管盯著路東家看,忙又說了句:“三娘愣著做什麼倒茶啊。”
三娘隻得出去,端了碗白開水進來放在桌子上,覺得有些不合適,便客氣了幾句:“小店初開,未及備下香茶待客,一碗白水,路東家解解渴吧,切莫嫌棄才是。”
路東家一愣,打量三娘一遭,心裏暗道,看這丫頭的穿著打扮就是個村丫頭的樣兒,可這幾句話卻哪是一個村丫頭能說出來的,莫說這麼個看上去十來歲的村丫頭,就是他陸家的千金,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啊,且看這丫頭年紀雖不大,行事卻落落大方,毫不怯場,也不是村丫頭的做派。
不禁道:“這位姑娘是?”
小舅忙道:“這是我家外甥女,來青州幫我……”
剛要往下說,想起大姐囑咐過自己,不可對外說三娘念書的事,忙又改了話頭:“幫我收拾屋子的。”
路掌櫃心說,這話可沒人信,這丫頭瞧著也就十來歲的樣子,雖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也沒說讓這麼小的孩子來幫著收拾屋子的,難道常家除了這丫頭就沒別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