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你懂得什麼叫父親嗎 30.我那蹬三輪的父親喲
父親在用他的踏實和誠實無聲地告訴我:工作不分貴賤高低,隻要你勞動,隻要你盡力,就一定會有所得。
似乎在早一兩年或者更長時間之前,上海電視台的《紀錄片編輯室》懷著一種留戀紀念著上海灘最後一批黃包車的風景,宛如黑白影像在人們麵前緩緩流轉。我不知什麼時候,可能就在明天,會有人為我們家的那種三輪車致悼詞。雖然我也希望上海的發展速度越來越快,但內心裏實在是希望在我完成學業找到工作之前,三輪車不會被淘汰。因為我們安定的生活、我的學費;即使是現在我手中的紙和筆,都得靠這輛三輪車,靠父親迎著寒風、頂著烈日,一腳腳地蹬出來……
父親很小就遠離家人到蘭州煤礦裏做工,所以小時候我並未得到過父愛的滋潤,而是在外公外婆和母親的嗬護下一點點長大。我是那麼快樂而滿足,從來沒覺得父親不在身邊有什麼兩樣,有什麼不妥。轉眼,我6歲了,突然有一天我被告知是有父親的,並且他要來看我。
還沒等我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一個黑黑瘦瘦、個子矮小的男人出現在我視線裏,甚至在我還沒來得及想象我的父親該是如何的高大魁梧,現實就已擺在眼前,想閉上眼睛拒絕一回也趕不及了。
比外婆都矮的父親給我一個打擊,我竟有些恨他,全然沒有親切的感覺。“爸爸”這兩個字眼,我使用的頻率極低,有這樣一個父親不值得我引以為豪的。
我漸漸“懂事”,每次與他逛街:總是先“掃描”一下,看看四周確沒有熟人。如果有,我立即跳下他的車,很要麵子地自己朝前走,裝作與他沒有關係似的。他呢,也從來不追,更不問為什麼,隻是遠遠跟著,看著我“拙劣”的表演。
日子在不知不覺中流逝,就在父親接連地找到工作又接連地失去工作的喜喜憂憂中過去。我漸漸明白,蘭州十幾年的煤礦生活並沒有給父親留下什麼,除了僅存的一份死力氣。那些技巧性的、在辦公桌上寫寫畫畫就能賺到錢的工作注定與小學都沒畢業的父親無緣。
在承受了別人的白眼和妻女疑惑的眼神後,父親不聲不響買回來一輛破三輪,埋頭修理並重新油漆了一番,於是,父親的“運輸公司”草草開張了。
盡管我在作文中歌頌過清潔工,讚美過搬運工,但那是沒攤在我身上——站著說話不腰疼。而在骨子裏,我對這種廉價勞動力的工作是有些輕視的。我毫不掩飾對父親的反感,但父親對我的皺眉、撅嘴視而不見,每天早早晚晚地把三輪車推進推出。
漸漸,我和母親習慣了父親每天在餐桌上告訴我們蹬三輪時看到的新鮮事,沉悶的父親競也有這樣繪聲繪色的口才。我們也習慣了父親每天清晨把三輪車“砰”地一聲推出去,平平淡淡說一聲“我出去了”的招呼。
漸漸,我對同學說起父親的職業已不會臉紅。父親對他的工作是那麼充滿希望,甚至引以為榮。父親在用他的踏實和誠實無聲地告訴我:工作不分貴賤高低,隻要你勞動。隻要你盡力,就一定會有所得。
就在不知不覺中,開始習慣纏著父親撒嬌,討點零花錢,看父親憨憨又得意地笑著:“拿去吧”;在不知不覺中,家裏充滿了和諧的笑聲,我叫起父親來聲音那麼清亮。
若有一天,你和我一同上街,看到前麵有個黑黑瘦瘦的男人揮汗如雨賣力地蹬三輪,聽到我大聲地叫“爸爸”後,你一定會看到掉轉頭的那一張滿足而快樂的臉…
父親嗬,女兒為你加油,更為自己加油,早日長大成長,助你一臂之力,要讓已經年邁的你早日不蹬三輪車,多過上幾天舒坦輕鬆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