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繼續走到了諾日朗瀑布,隻見那數不清的銀練,有粗有細,有濃有淡,從一株株杉樹背後的山崖頂上飛騰而來,沿著陡立的峭壁,往布滿了沙柳樹的山溝裏瀉去。這一道道雪白的水光,有的紐結在一起,像一朵朵垂直的雲;有的分成不少支脈,像一把把寒光逼人的劍。峭壁上凹凸不平的岩石,彈出了一陣陣的水珠,像飛起紛紛揚揚的細雨,透過樹葉的陽光,落在朦朧的濃霧中,折射出彩虹的顏色。我戀戀不舍地走出叢林,來到了一個分開的岔道旁邊,左側的則查窪溝,走到盡頭是浩蕩的長海,右側的日則溝,走到盡頭是蒼翠的藏馬龍河溝原始森林,聽說都得長途跋涉十七公裏,才能夠分別抵達目的地。
今天已經走得很累了,我得在諾日朗瀑布底下找個住宿的地方,聽一夜風聲、雨聲和瀑布聲,等黎明時分聽到鳥聲的奏鳴曲,再沿著蓊鬱的山巒,去尋找湛藍的湖泊。
走向長海
在則查窪溝裏跋涉,真舍不得大步流星地走,道路兩旁一座座高聳的山巒,竟以世間最繽紛的色彩,給遊人貢獻出一幅幅美不勝收的油畫。山坳裏的鬆柏,替大自然塗上了蒼莽的底色,夾雜在四周的白楊和水杉,顯得分外的碧綠青蔥。小溪對岸的一叢叢楓樹,被懸崖上掉下的日光,映照得像一團團鮮紅的篝火。垂著枝葉的柳樹,用自己柔嫩的綠色,像唱出一支青春年華的歌,河灘上的蘆葦在微風裏颯颯地響,那一片淡黃色的根莖上,搖曳著白絨絨的花,竟像是緊貼在地麵上的雲彩。
當我正看得心曠神怡時,忽然飛來一陣濃霧,將眼前一大片鮮豔的色彩,不由分說全遮掩了起來,山穀裏變成灰蒙蒙的,失去了豐盈的顏色,也失去了自己的影子,我站立在飄蕩的濃霧裏麵,猶豫著怎樣跨出自己的腳步,這時濃霧卻又飄散了,剩下的一團水氣,也趕緊往樹叢裏逃,立即變得無影無蹤。我抬頭望去,隻見藍天麗日正映照著晶亮的峽穀。
一聲嘹亮的歌,也許是雲雀的鳴叫,卻找不見它的蹤影,隻見一對山雞,拖著金黃色的長尾巴,在樹叢裏啁啾。一路上,山風呼嘯,白雲滾滾,像是禁不住要吟詠這神奇的山光水色。我踏著一路的岩石,來到了淺淺的季節海。為什麼從山崖裏流出的清水,淌過這平滑的河灘,就泛出了一陣陣的綠光呢?我伸出手指,觸摸著水底的瀧灘,張望著一塊塊白色的石灰華,這兒沒有苔蘚,也沒有水草,正是它變出了碧綠的水流。
小小的五彩池更是奇妙了,一潭碧水,藏在幾棵鬆樹底下的窪地裏,映照著浮雲的白色,野花的紅顏和森林的墨黛,一起都在日光裏閃耀和旋轉,千變萬化,令人眩目。這裏流傳著一個美麗的藏族神話,說是身高四千多公尺的達戈山勇士,熱戀著也是頎長的沃洛色莫山女神,用風和雲打磨成一麵寶鏡,送給她用來梳妝打扮。有一天,達戈去探望她,在激動和狂喜中,她慌張地跌落了手中的寶鏡,摔碎在山穀裏,成了一百零八個湖泊。我已經瞧見的不少湖泊,如果說是碩大的鏡子,那麼這明媚、鮮豔、秀麗和神奇的五彩池,真可以說是小小的玻璃碎片了,不過它同樣也都顯得如此的美,總因為是留下了女神絕世的容顏吧。
在前邊不遠的長海,比起這五彩池來,真是一座遼闊的湖泊。一汪青色的洪水,卻也平靜得像鏡麵似的。往遠處望去,隻見一片浩瀚,熠熠放光,對岸的山巒隱約可見,滿湖碧水從那挺立著的峭壁旁邊,轉過自己寶石似的身軀,輕輕地流淌而去。假使能夠乘一葉扁舟,也在這綠水上折往背後的山峰,該是多麼令人神往,可惜湖裏空蕩蕩的,隻好默默地站著,幻想著去攀登對岸的崇山峻嶺。
這圍住綠水的群峰,凝聚著一團團雪白的濃霧,漸漸籠住了樹,籠住了山,籠住了藍天,籠住了整個的湖泊,終於化成一陣細雨,在我頭頂飄揚起來。我撐著小傘,張望著岸邊一株挺立的柏樹。樹幹左側的枝葉都已枯萎,右邊卻還伸出了明亮的綠葉,傳說這是一位藏族獵人的化身,他為了拯救被惡龍劫走的少女,在搏鬥中被那惡龍抓斷了左邊的手臂。這充滿了正義感的勇士,忍著傷痛,朝朝暮暮站在長海邊上,要跟惡龍決戰到底。麵對著這傲岸的身軀,真讓人從心裏生出一種崇敬的情懷。
每一方的山水,都涵養著每一方人們的精神。我多麼想在壯麗的長海之濱,把它的美質和氣概也都領略個夠。
九寨溝原始森林
黎明,汽車從諾日朗瀑布出發時,仰望著暗藍色的天空裏,還可以找到幾顆孤獨的星星,在夏日的寒風裏閃爍。剛走到碧波浩蕩的鏡海邊上,突然從山巒的頂端,飛來陣陣的濃霧,遮住了湖泊,遮住了樹林,遮住了山嶺,遮住了眼前的一切。汽車像是在朵朵的白雲裏顛簸,快要抵達藏馬龍河溝的原始森林時,雲霧才散開了,隻見峽穀兩邊的懸崖上,覆蓋著皚皚的白雪,陰沉沉的天空裏,又紛紛揚揚地飄起雪花來,多麼輕盈和柔情,掉在蒼翠的青鬆株上,頃刻間就將深綠色的山野,染成了一片銀白的世界。
吹來一陣凜冽的風,把雲霧和雪花都刮得幹幹淨淨,撥開頭頂上湛藍的天,露出了一團火球似的太陽。在清澈的陽光底下,我們這群旅遊者乘坐的汽車,終於到達了原始森林的邊緣。一簇簇參天的雲杉,搖晃著碧綠的枝椏和嫩葉,像是在歡迎遠方的客人。
穿過一行行白樺樹底下的小徑,我踏著白雪,踏著青苔,踏著飄落的樹葉,踏著鋒利的岩石,走進了密密的森林。我站在高高的雲杉樹底下,撫摸著被熊貓啃光了葉子的箭竹,想透過蓊鬱的樹叢,尋覓天空裏的日光和雲彩,卻無法找見它們完整的影子。當我低下頭,想尋覓同來的旅伴時,卻也找不見他們的蹤影,不知道究竟躲在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