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他路過西安,看見一個唱戲的少年,名叫羅惠卿,十六七歲,容貌秀麗,如同漂亮的少女,心裏很喜愛。晚上留下來,纏纏綿綿的,送給他很多東西。聽說他新娶的媳婦更漂亮,私下就向惠卿示意。惠卿毫無難色,晚上果然把媳婦領來,三個人睡在一個床上。留住了好幾天,眷戀到了極點。商量和他們一起回去。問他家庭人口,他回答說:“母親早已去世,父親還活著。我原來不姓羅。母親青年時代在鹹陽一戶姓韋的家裏當使女,後來賣給姓羅的,四個月就生了我。如果能跟公子去鹹陽,也可以察察母親的音信。”公子驚訝地問他母親姓什麼。他說:“姓呂。”公子驚訝已極,汗流浹背,原來惠卿的母親就是他家的丫鬟。公子再也無話可說了。當時天色已經大亮,賞賜了很多東西,勸他改換職業,借口到別的地方去,約定回來的時候招呼他一起走,說完就告別走了。
後來到蘇州當縣官,有個名叫沈韋娘的樂伎,文雅秀麗,無與倫比,愛上了就留下亂搞。調戲地說:“你的名字是取自‘春風一曲杜韋娘’嗎?”回答說:“不是。我母親十七歲作了名妓,有一個鹹陽公子,和你同姓,留下住了三個月,和他訂了婚約。公予走了以後,八個月生了我,所以起名叫韋,實際上是我的姓。公子臨別的時候,贈送了黃金鴛鴦,現在還保存在手裏。他一去竟然毫無音信,我母親是氣憤憂鬱而死的。我三歲,受沈老太太的撫養,所以就跟她姓沈了。”公子聽到這番話,慚愧得無地自容。默默想了一會兒,突然想出一條毒計。忽然站起來挑挑燈花,招呼韋娘喝酒,偷偷把毒藥放在酒杯裏。韋娘剛剛咽下去,神誌昏亂,痛苦呻吟。大家跑來一看,已經死了。喊來樂戶,把屍體交給他們,給了很多錢。
韋娘結交的好朋友,都是有勢力的人家,聽見這個噩耗,都氣不憤,花錢慫恿樂戶,到府裏告狀。韋公子害怕了,拿出全部錢財去縫補,終以輕佻的罪名罷了官。回家才三十八歲,對以前的行為頗感後悔。妻妾五六個人,都沒有兒子。想要過繼叔叔的孫子;叔叔認為他的家門沒有德行,害怕兒孫染上壞習氣,雖然答應過繼一個孫子,卻要等他死後才能歸過去。公子氣憤的要把惠卿招來,家人都說不可以,才打消了這個念頭。又過了幾年,忽然得了重病,總是拍著心口說:“奸汙使女、睡過娼妓的家夥,不是人哪!”叔叔聽到消息,歎息著說:“他是大概要死了!”就把二兒子的兒子送到他家,早晚向他問安。病了一個多月,果然死了。
異史氏說;“奸汙使女,和妓女通奸,這種流弊大概不用問。但是自己的骨血,管別人叫父親,也已羞死人了。鬼神又侮弄他,誘使他奸汙自己的女兒,還不挖出自己的心,砍掉自己的腦袋,反倒空自汗流淡背,投撒毒藥,不是長著人頭會叫的畜牲嗎!雖然這樣,風流公子所生的子女,就是淪落為妓女,也勝過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