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狐女(1 / 1)

伊袞,九江人。夜有女來,相與寢處。心知為狐,而愛其美,秘不告人,父母亦不知也。久而形體支離。父母窮詰,始實告之。父母大憂,使人更代伴寢,兼施敕勒,卒不能禁。翁自與同衾,則狐不至;易人,則又至。伊問狐,狐曰:“世俗符咒,何能製我。然俱有倫理,豈有對翁行淫者!”翁聞之,益伴子不去,狐遂絕。後值叛寇橫恣,村人盡竄,一家相失。伊奔入昆侖山,四顧荒涼。日既暮,心恐甚。忽見一女子來,近視之,則狐女也。離亂之中,相見忻慰。女曰:“日已西下,君姑止此。我相佳地,暫創一室,以避虎狼。”乃北行數武,遂蹲莽中,不知何作。少頃返,拉伊南去;約十餘步,又曳之回。忽見大木千章,繞一高亭,銅牆鐵柱,頂類金箔;近視,則牆可及肩,四圍並無門戶,而牆上密排坎窞。女以足踏之而過,伊亦從之。既入,疑金屋非人工可造,問所自來。女笑曰:“君子居之,明日即以相贈。金鐵各千萬,計半生吃著不盡矣。”既而告別。伊苦留之,乃止。曰:“被人厭棄,已拚永絕;今又不能自堅矣。”及醒,狐女不知何時已去。天明,逾垣而出。回視臥處,並無亭屋,惟四針插指環內,覆脂合其上;大樹,則叢荊老棘也。

【譯文】

伊袞,九江人。晚間來了一個女子,和他睡在一起。心裏知道她是狐狸,卻愛她漂亮,秘不告人,父母也不知道。久而久之,形體瘦弱,好像得了大病。父母摳根問底,他才說了實話。父母很憂愁,打發人輪流陪伴他睡覺,還貼符念咒,總也禁不住。老頭兒親自和兒子蓋一床被子,狐狸就不來了;換了別人,狐狸又來。伊袞問它這是為什麼。狐狸說:“世上凡人的符咒,製不住我。但是人和狐狸都有倫理,哪有對著公公行淫的!”老頭兒一聽,更陪伴兒子不肯離開,狐狸就斷絕了。後來趕上叛亂的強盜橫行,村裏人全都逃跑,一家人互相失散了。伊袞跑進昆侖山,四周一看,一片荒涼。天黑以後,心裏很害怕。忽然看見來了一個女子,到跟前一看,原來是狐女。在離亂之中,相見很高興。狐女說:“太陽已經落進西山,你暫且站在這裏。我去相看一塊好地方,暫時建築一座房子,以躲避虎狼。”往北走了幾步,就蹲在亂樹叢中,不知幹什麼。不一會兒就返了回來,拉著伊袞往南走;大約走了十幾步,又拽了回來。忽然看見千棵大樹,圍繞一個高高的亭子,銅牆鐵柱,頂上類似金箔;到跟前一看,圍牆有肩膀高,四周沒有大門,牆上卻排著密麻麻的小坑。狐女用腳踏著圍牆跳了進去,伊袞也跟了進去。進去以後,懷疑金屋不是人工可以建造的,問她從哪裏搬來的。狐女笑著說:“你住著吧,明天就送給你。金、鐵各有千萬斤,算計一下,半輩子吃穿用不盡了。”說完就要告別。伊衰苦苦地挽留她,她才住下,說:“被人厭棄,已經舍棄了從前的念頭,永遠斷絕了關係;今天自己又不能堅守了。”睡醒的時候,狐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天亮以後,從牆頭上爬出來。回頭看看睡覺的地方,並沒有高亭房屋,隻有四條針插在戒指裏麵,上邊蓋著一個粉脂盒。大樹,原來是叢生的酸棗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