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裏打了一個冷戰,有點害怕了。幸喜道路平坦,沒有一點坡坡坎坎。他猶猶豫豫地往前走了幾百步,看見西邊的牆壁上開了一道門,門裏有個石頭屋子,門左有個石頭鬼怪,麵對來人站在門旁,瞪著眼睛,張著簸箕大嘴,牙齒和舌頭猙獰可怕;左手握著拳頭,觸在腰上;右手叉開五指,像要撲人的樣子。他心裏很害怕,渾身冒涼風,毛發全都豎起來了。站在遠處往門裏一望,看見門裏有燒剩的灰燼,知道有人曾經來過,膽子就稍微壯了一些,硬著頭皮進了門裏。看見地下擺著飯碗和酒杯,裏麵盡是泥土,但卻都是現代的東西,不是出於古窯的古董。旁邊放著四把錫酒壺,心裏認為有利可圖,就解下帶子,捆上酒壺的脖子,係在腰上。馬上又往旁邊一看,一具死屍躺在西牆角上,平伸著兩支胳膊和兩條腿,直挺挺地橫在地下。他心裏很驚訝。慢慢來到跟前一看,腳上穿著尖尖的小鞋,刻在鞋底上的梅花仍然完好無損,知道是個少婦。不知她是哪個村的人,也不知死於何年何月。衣服已經發黑腐爛了,辨不出什麼顏色;亂蓬蓬的頭發,好像一筐亂絲,粘在幹枯無肉的頭骨上;眼睛和鼻子,各有兩個窟窿,兩行牙齒,白的,料想就是嘴巴了。他心裏一想,女屍的頭上應該有金珠首飾,就拿著燈火靠近腦袋,好像死人在用嘴吹燈,燈火搖擺不定,火焰變成了紅黃色,衣服也一掀一掀地擺動起來。他又嚇得要死,手上一打戰,燈火突然熄滅了。
他記著來時的道路,急忙往外奔跑,兩隻手不敢摸索牆壁,害怕碰著那些鬼物。腦袋撞到石壁上;一個跟頭跌倒了,馬上又爬起來;又冷又濕的東西,順著臉頰流到下頦,知道是血水,不覺得疼痛,更不敢呻吟;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石壁下的小洞,剛要趴下往外爬,好像有人抓住了頭發,腦子一暈就昏過去了。
大家坐在井上等了很久,心裏很疑惑,又用繩子縋下兩個人。兩個人把身子探進小洞,往裏一看,看見他的頭發掛在石頭上,臉上流著鮮血,已經死了。兩個人大驚失色,不敢進去救人,坐在洞口上長籲短歎地發愁。過了一會兒,井上又縋下兩個人;其中有個勇敢的,這才大著膽子進了洞子,把他拉了出來。放到山上,緩了半天才蘇醒過來,把他見到的東西,一件一件地說給大家聽。他所遺憾的,沒有達到最底下;如果到了最底下,必然更有佳境。後來,章丘縣的縣官聽到這個消息,用泥巴封住了洞口,再也進不去了。
康熙二十六七年的時候,養母峪南邊的石崖崩塌了,出現一個洞口;往洞子裏一望,密麻麻的鍾乳林,活像一片密筍。但是又深又險,沒人敢進去。忽然來了一個道士,自稱他是漢鍾離的徒弟,說是:“師父打發我先到這裏,給他打掃洞府。”居民供給他燈油,道士便帶著油燈跳下洞子,掉在石筍上,石筍穿透肚子死掉了。報給縣官,縣官叫人封了那個洞子。洞子裏一定會有奇特的妙境,可惜道士扔下軀殼成仙了,聽不到回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