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個月，他回頭看看從前的作品，忽然覺得被塗掉的地方都很確切。於是就按過去的題目，改寫了兩篇文章，放在桌子上，看看有什麼變化。等到天亮一看，又被塗得一塌糊塗。又過了一年多，再不塗抹了；隻是用濃墨在文稿上灑上一些大點子，漓漓拉拉地灑得滿紙。郭生感到很奇怪，就拿去告訴王生。王生看了一遍說：“狐狸真是你的老師啊，這是一幅很好的字畫，你可以出售了。”這一年，他果然考中了秀才。因為這個緣故，他非常感激狐狸，經常準備一些酒菜，盡量給狐狸吃喝。每次購買名稿，自己不去選擇，完全取決於狐狸。因此，在歲試科試的考試中，都名列前茅；在鄉試中雖然沒有考中舉人，卻也名列副榜，再加一把勁，就可考上貢生。
當時有個姓葉的秀才和一個姓繆的秀才，兩個人的文筆風雅豔麗，家家傳閱，戶戶稱誦。他有二人的手抄本，愛惜到了極點。一天，忽然被狐狸倒上一碗濃墨，汙涸得幾乎沒有文字了；又擬了一道題目，寫了一篇八股文，自己覺得很滿意，卻被狐狸隨心所欲地統統抹掉：因此，他就逐漸不大相信狐狸了。過了不久，因為學台要端正文體文風，姓葉的秀才被捕入獄，他又稍微佩服狐狸有點先見之明了。但是每寫一篇文章，絞盡心血，慘淡經營，總是被塗得埋埋汰汰。自以為屢次名列前茅，心氣很高，所以更加懷疑狐狸有些狂妄了。他要試試狐狸，就把狐狸從前圈點最多的文章抄下來放在桌子上，又被狐狸用濃墨全部塗抹了。他就笑著說：“狐狸真是狂妄了!為什麼從前認為是對的，現在不對了呢?”從此就不給狐狸準備吃喝了。選了一本必讀的八股文鎖在竹箱子裏。隻見封閉得很結實，打開箱子一看，那本書的封麵上畫了四道杠子，都有指頭那麼粗；第一章畫了五道杠子，第二章也畫了五道杠子，再往後邊什麼也沒畫。從此狐狸就銷聲匿跡了。後來，他又參加了三次歲試，一次名列四等，兩次名列五等，這才知道狐狸在書上畫的幾道杠子，已經是他的預兆了。
異史氏說：“滿招損，謙受益，是天下的普遍真理。有了一點小名氣，就自以為是，抱著葉、繆的殘存習作，毫不變樣地模仿，那股子勁頭，不到一敗塗地的時候，決不會罷休。自滿就是這樣害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