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寒月芙蕖(2 / 2)

從此以後,老道越發名聲在外了。官宦人家聽說他有變幻無常的法術,人人請求和他交朋友,從此他就在官宦人員家走動起來了。濟南的藩司、道台也聽到了他的名聲,每次參加宴會,總是讓他跟隨著。一天,他請求在大明湖的水麵亭上擺一次酒宴,酬謝濟南的地方長官。到了那一天,每個官員的桌子上都收到一份老道請客的帖子,誰也不知是從哪裏飛來的。客人陸續來到大明湖的水麵亭上,老道躬身施禮地出來迎接。進了亭子,裏麵卻是空蕩蕩的,寂無一人,沒有桌子,也沒有凳子,大家都懷疑他騙人。他卻看著那些當官的說:“貧道沒有書僮和仆人,請把諸位的侍從人員借給我,稍稍替我跑跑腿。”當官的都答應了。他在牆壁上畫了兩扇門,伸手敲門。門裏有人應了一聲,拔開門閂,拉開了兩扇門。大家擠到跟前往裏一望,看見很多人在門裏跑來跑去的;屏風幔帳桌子凳子,應有盡有。立刻有人把那些東西遞到門外。他就指揮官吏的侍從人員,一件一件地接過來,擺在亭子裏,並且囑咐他們不要和門裏的人說話。於是就門裏的交過來,門外的接過去,兩夥人隻是笑嗬嗬地看著對方,誰也不說話。頃刻之間就擺滿了亭子,而且富麗堂皇,很豪華。緊接著,散發著醇香的美酒,熱氣騰騰的肉菜,都從牆壁裏麵遞了出來。座上的客人沒有不驚異的。

水麵亭因為背靠湖水,每年到了六月,幾十頃的荷花,一望無邊。老道舉辦宴會的時候,正是冰冷的冬天,窗外一片白茫茫,隻有濃黑的炊煙。有一個當官的,偶然歎了一聲說:“今天的盛會,可惜沒有荷花點綴!”大家都點頭,表示很惋惜。過了不一會兒,有一個衙役跑進來報告說:“荷葉已經長滿池塘了!”座上的客人都很驚訝。推窗一看,果然看見遠近的水麵上,全是鬱鬱蔥蔥的荷葉,還間雜著粉紅色的荷花。一眨眼的工夫,千萬朵荷花,一齊開放;朔風吹來,荷香沁入腦髓。大家感到很驚異。當官的打發侍從人員搖著小船去采蓮。遠遠地望見侍從人員把小船劃進了荷花深處;不一會兒,他們又把小船劃出荷塘,空著兩隻手回來進見。當官的問他們為什麼空手回來,他們說:“小人劃進了荷塘,看見荷花都在很遠的地方,慢慢劃到大明湖的北岸,轉眼一看,荷花又在很遠很遠的南湖裏。”老道笑著說:“這是幻夢裏的虛花罷了。”過了一會兒,酒宴結束,荷花也凋謝了;忽然刮起一陣老北風,荷葉被全部摧折,什麼也不存在了。

濟東的道台,很喜歡這個老道,就把他帶回道台衙門,天天和他親昵地玩耍。一天,道台請客人飲酒。家裏有祖傳的好酒,每次隻能喝一杯,不肯供給客人隨便喝。這一天,客人喝了一杯,感到很甜美,堅決要搬倒壇子喝個夠兒。道台以酒壇子空了為借口,堅決不給喝。老道就笑嗬嗬對客人說:“大家一定要灌滿貪吃的肚子,隻向貧道要酒就行了。”客人請他把酒拿出來。老道就把酒壺揣進袖子裏,不一會兒就拿出來,給座上的客人普遍斟酒,大家一嚐,和道台珍藏的好酒沒有半點差別。每個人都高高興興地喝醉了,這才散席。道台心裏犯疑,進屋看看他的酒壇子,仿佛封得很結實,但是裏麵已經空空的了。他心裏羞愧而又惱火,就把老道當作妖物抓起來,命令衙役嚴刑拷打。剛打了一棍子,道台突然感到腿上疼起來,又打了一棍子,道台感到屁股上的肌肉都要迸裂了。老道雖然在階下聲嘶力竭地喊叫首,但是道台的座位卻被鮮血染紫了。這才停下棍子,不敢繼續打下去,把老道趕出去了。老道從此就離開了濟南,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後來有人在南京碰見了,衣著還像過去一樣。問他這幾年的情況,他隻是笑笑,一句話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