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來了,馬天榮就向她要錢,她故作驚訝地說:“剛才忘了。”要走的時候,馬天榮又叮囑她。到了晚上,又問她:“我所乞求的東西,今天也許沒忘吧?”她笑了笑,請求改天拿來。過了好幾天,馬天榮又向她索取。她笑嗬嗬地從袖筒裏拿出兩錠銀子,約有五六金,翹邊細紋,雅致而又可以玩賞。馬天榮高興了,深深地藏到櫃子裏。

過了半年,偶然需要花錢,他就拿出來給人看。那個人說:“這是錫,不是銀子。”用牙一咬,隨口咬下一塊。馬天榮大吃一驚,收藏起來就回家了。到了夜裏,少婦來了,就氣他憤地譴責她。她笑著說:“你命薄,真金承受不了。”一笑也就作罷了。馬天榮說:“聽說狐仙都有傾國傾城的容貌,但你絕對不是。”她說:“我們狐仙都是因人不同而變的。你連一金的福氣都沒有,沉魚落雁的容貌,怎能消受呢?以我的愚蠢和醜陋,固然不足以奉為上流,但是比起兩隻大腳、彎腰駝背的女人,我就是傾國傾城的容貌了。”

過了幾個月,她忽然送給馬天榮三吊錢,說:“你一次又一次地向我要錢,我認為你命薄,不該儲藏金錢。現在聘娶妻子已經有了日期,願意送你娶個媳婦的金錢,也借此機會向你告別。”馬天榮自己辯白,並沒有娶親之說。她說:“一兩天之內,自然有人來作媒。”馬天榮問她:“你所說的媳婦,容貌怎麼樣?”她說:“你想的是傾國傾城的容貌,自然應該是傾國傾城的美女。”馬天榮說:“這倒是不敢奢望的。但是三吊錢怎能買個媳婦呢?”她說:“這是月下老人注定的,並不是人的力量。”馬天榮問她:“你為什麼忽然說是向我告別呢?”她說:“我披星戴月地來來往往,終究不是了局。你自己有個媳婦,何必用他人來搪塞?”天亮就走了,走前送給馬天榮一點黃藥末,說:“別後你恐怕要害病,服用這個藥末可以治療。”

第二天,果然來了一個媒人。馬天榮首先打聽姑娘的容貌,媒人回答說:“在俊醜之間。”又問:“要多少聘禮?”媒人說:“大約四五金吧。”馬天榮對這個聘禮沒有困難,但是一定要親眼看看那個姑娘。媒人害怕好人家的女子不肯賣弄自己。後來就約他一起去,去後趁機會尋找見麵的辦法。到達村莊以後,媒人先走一步,叫他在村外等著。

等了很長時間,媒人才回來說:“妥了。我的表親和女方住在一個院裏,剛才我去看望表親,就便看見了姑娘,她在我表親的屋子裏坐著呢。請你假裝去看望我的表親,咫尺之間,可以偷看一眼。”馬天榮就跟他到了表親家裏。果然看見那個姑娘在屋裏,身體趴在床上,請人在她背上撓癢癢。馬天榮從她麵前走過去,掃了一眼,容貌真和媒人說的一樣,不俊也不醜。等到商量聘禮的時候,女方並不爭講多少錢;隻求得到一二金,買點嫁妝,打發女兒出閣。馬天榮越發感到便宜,就交納了聘金,並且酬謝了媒人和寫婚書的人,合計起來,三兩銀子已經花光了,也沒多費一文錢。

選擇一個吉日良辰,把姑娘娶到家裏。進門一看,前雞胸後羅鍋兒,縮著脖子,活像一個烏龜。看看裙子下麵,兩隻大鞋像兩隻船,足有一尺多長。這才明白狐狸說的話是有因由的。

異史氏說:“因人不同而變化,也許是狐女的自我解嘲;但她說的福分,是很可以深信的。我常說:不是祖宗幾世的修行,不能博得高官;不是本身幾世的修行,不能得到佳人。相信因果報應的人,一定不會把我的言論當做無稽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