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族那個人很高興地去了。和尚看看他的賭本,沒看在眼裏,認為不值得和他賭博。他硬要賭賭輸贏,請求擲一次色子為限度。和尚笑著聽從了。他就把千錢全部賭上,作為孤注一擲。和尚擲色子沒有勝負,他接過色子,一擲就擲成了勝彩;和尚又用兩千錢作為賭注,又敗了;和尚逐漸把賭注增到十幾千,明明是個第一等的勝彩,吆喝一聲,都變成了二、三等:計算從前輸掉的錢財,頃刻之間都贏回來了。他心裏暗想,再贏幾千也更好,於是又賭下去,但色子卻越擲越壞了;他心裏很奇怪,站起來往衣帶上看了一眼,發現賭符已經丟失了,便大吃一驚,趕緊結束了賭博。把錢帶回到天齊屆,除了償還韓道士的以外,掐著指頭往回計算,並且扣去最後輸掉的,恰好符合原先的老本。算完了才羞愧地向道士道歉丟失賭符的過錯。韓道士笑笑說:“賭符已經在我這裏了。本來就囑咐你不要貪婪,你不聽,所以我就收回來了。”

異史氏說:“天下傾家蕩產的,沒有快於賭博的;天下敗壞道德的,也沒有甚於賭博的。進入賭場的人,如同沉進迷茫的大海,就不知道海底在什麼地方了。商人和農民都有本身的職業;讀書的人,尤其愛惜一分一秒的光陰。背著農具,帶著經書,邊耕邊讀,本來是成家的正路;清談薄飲,也是寄興的生涯。賭徒是一夥親昵的狐朋狗友,長夜胡攪在一起。傾盡了口袋,倒空了箱子,把錢懸在危險的天邊;嗬盧呼雉,乞靈於邪惡昏亂的骨頭。色盆裏旋轉著五顆色子,好像圓珠在走動;手裏握著很多張紙牌,如同擎著一把團扇。左邊看看別人,右邊看看自己,望穿兩隻鬼眼;明麵示弱,暗地用勁兒,費盡了鬼蜮伎倆。賓客在門前等候著,他還在賭場上戀戀不舍;房子上起了大火,他還眈眈地盯著色盆。廢寢忘食,久混賭場,成了賭迷;舌爛唇焦,看上去好像一個惡鬼。等到把金錢全部輸光了,貪饞的眼睛,隻能自我窺測。看賭場上呼叫正濃,英雄胸中難免技癢;看看自己的錢口袋,連穿錢的麻繩也沒了,壯士心裏更為灰心。抻著脖子走來走去,感到兩手空空無濟於事;低著腦袋,冷冷落落,才在黑夜裏歸家。幸好吵嘴的妻子已經入睡,又害怕驚起犬吠;苦於肚子裏餓了很長時間,不敢埋怨飯冷羹殘。接著就賣子當田,希望能夠失而複得;不料大火燒盡了毛皮,最後也是滄江澇月一場空。等遭受慘敗以後才能想一想,已經作了下流無恥的東西;試問賭場上哪個人最善於賭博?大家一定指向沒有褲子的家夥。甚至肚子餓得忍受不了,就棲身於強盜;撓著腦袋無法生活,竟至仰臉向老婆乞求妝奩裏的東西。唉!敗壞道德,喪失品行,傾家蕩產,喪失性命,哪一個不是在賭博那條邪路上招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