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四姐要到別的地方去,約定隔一天晚上再來。
這一天,尚生偶然出去眺望景色,山下原來有一片槲樹林子,從遼闊的翠綠之中,出來一個青年婦女,也很有風韻。她來到跟前,對尚生說:“秀才何必天天沾沾自喜於迷戀胡家姐妹呢?她又不能送你一文錢。”當即拿出一貫錢,交給尚生,說:“你先拿著回去,買點好酒;我很快就帶小菜來,今夜和你歡聚。”尚生揣著錢回到家裏,果然照她說的,買了好酒等著。時間不長,她果然來了,把一隻燒雞,一個醬肘子,放在桌子上,馬上抽出刀子,先切成條條,又切成塊塊;一邊喝酒,一邊挑逗戲謔,歡洽得異乎尋常。接著熄燈上床,表現極為淫蕩。已經天亮才起來。正坐在床頭提腳穿鞋,忽然聽到人聲;側耳一聽,那人已經進了帷幕,原來是胡家姐妹。她剛一照麵,就驚慌地逃竄,把鞋子丟在床上。胡家姐妹倆一邊趕著一邊罵道:“騷狐狸,怎敢和人睡在一起!”追了出去。過了一個時辰才返回來。四姐怨恨尚生說:“你沒有出息,和騷狐狸配到一起,再也不能和你親近了!”就滿臉怒氣地要走。尚生恐懼不安,承認錯誤,說得懇切可憐。三姐也在旁邊勸解,四姐的怒氣才消了一些。從此,仍然親親熱熱,和過去一樣。
一天,有個陝西人,騎著驢子來到門前說:“我尋找妖物,不是一朝一夕了,今天才找到它們。”尚生的父親聽他說得奇怪,就問他是從什麼地方來的。陝西人說:“小人浪跡江湖,雲遊四方,一年到頭十多個月,常常八九個月遠離故鄉。弟弟被妖物毒害死了,我回到家裏很悲痛,發誓一定要找到這些妖物,全部趕盡殺絕。奔波了幾千裏,毫無蹤影。眼下這些妖物在你家裏。不根除,該有繼我弟弟之後,又要死人了。”當時尚生和女人秘密來往,父母稍有察覺,聽客人這麼一說,極其畏懼,就把客人請到院子裏,讓他作法。客人拿出兩個瓶子,擺在地上,畫符念咒,咕噥了很長時間。隻見有四團黑霧,分別投進兩個瓶子裏去了。客人高興地說:“全家都到了!”就用豬尿脬裹住瓶口,封得很嚴實。尚生的父親也很高興,堅決留下客人吃飯。
尚生心裏很難過,來到瓶子跟前,偷著往裏看看,聽到四姐在瓶子裏說:“坐在旁邊看熱鬧,見死不救,你怎麼這樣負心?”尚生越發受了感動。急忙伸手去揭瓶封,但是揭也揭不開。四姐又說:“不用這樣,隻要放倒壇上的旗,用針在尿脬上紮個小孔,我就出來了。”尚生就照她說的做了,果然看見一縷白氣,從小孔裏鑽出來,淩空而起逃走了。
客人出來,看見旗幟橫在地上,大吃一驚說:“逃走了!這一定是公子幹的!”搖搖瓶子,低下腦袋聽一聽,說:“好在隻逃走一個。這個妖物該當不死,還可以赦免。”就揣起瓶子,告別走了。
後來,尚生在地裏監督傭人割麥子,老遠望見四姐坐在一棵樹下,他就來到跟前。四姐拉著手問候他,並說:“離別以後,更換了十個春秋,現在大丹已經煉成了。隻是想你的念頭沒有忘掉,所以又來看望你。”尚生想帶她一起回家。四姐說:“我現在不能和從前相比了,再不能用塵世上的情趣汙染自己,今後還有見麵的日子。”說完就無影無蹤了。
又過了二十多年,尚生恰好獨居,看見四姐從外麵進來了。尚生很高興地和她說話。她說:“我現在已經名列仙籍,本不該到塵世上來,隻是感激你的恩情,特意回來告訴你病危的日期。可以及早處理後事;也不要悲哀憂愁,我將度你成為鬼仙,並沒有什麼苦處。”說完就告別走了。到了那一天,尚生果然與世長辭了。
尚生是我朋友李文玉的親戚,李文玉曾親眼看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