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擺下了酒果。美人斟著酒說:“夫妻久別,今夜團聚;敬獻一杯濁酒,表示對你們的祝賀。”讀書人也拿起酒杯向她回敬。主客談笑風生,四隻腳在桌子底下交錯在一起。讀書人眼盯盯地看著美人,一次又一次地用調戲的語言進行挑逗。夫妻剛剛團聚,連一句寒暄話也不說。美人也用目光傳情,像謎語似的說些春話。妻子隻是默默地坐著,假裝是個傻瓜。過了一些時候,逐漸喝醉了,兩個人的話語越來越輕佻。美人又用大杯子勸客人飲酒。讀書人說是喝醉了,辭謝不喝,美人勸得更殷勤。讀書人笑著說:“你給我唱一段小曲兒,我馬上就喝。”美人不拒絕,馬上用牙撥勾動琴弦唱起來:
黃昏卸得殘妝罷,窗外西風冷透紗。聽蕉聲,一陣一陣細雨下。何處與人閑磕牙?望穿秋水,不見還家,潸潸淚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著紅繡鞋兒占鬼卦。
唱完,笑著說:“這是市井小巷的歌謠,不值得弄髒你的耳朵。可是因為這是一般人所喜歡的,所以學著彈唱,但學得不好。”說時聲音很淫蕩,態度很下流。讀書人神魂搖蕩,心裏被惑亂得好像抑製不住自己了。過了一會兒,美人假裝喝醉了,離開了酒桌;讀書人也站了起來,跟她一起走了。過了很久也沒回來。使女勞累疲乏;趴在廊下睡著了。妻子一個人坐在桌邊,孤單單的沒有一個伴侶,心裏懷著一肚子憤恨,很難忍受。想要逃回去,卻又月色迷茫,記不清來時的道路,翻來覆去拿不定主意,因此就站起來去看看。剛走近美人的窗前,就隱隱約約聽見了斷雲零雨的聲音。再一聽,聽見丈夫素常和自己那種不莊重的親昵之聲,也盡情地傾吐出來。妻子聽到這裏,手顫心搖,覺得受到了沒有比這再大的屈辱,心想不如出門跳進大溝裏摔死算了。
她氣憤地出了大門,正往前走著,忽然看見弟弟三郎騎馬來了,急忙下馬問她上哪去。她把聽見的醜事全都告訴了弟弟。三郎火極了,立刻和姐姐返回去,徑直進了美人的家,看見插著房門,枕席上還有咕咕噥噥的說話聲。三郎就舉起鬥大的石頭擲去砸窗戶,窗欞被砸斷了三五根。屋裏大聲呼叫:“郎君的腦袋砸破了!怎麼辦哪!”妻子一聽,吃了一驚,就大哭起來,埋怨弟弟說:“我沒有叫你殺死丈夫,現在如何是好啊?”三郎瞪起眼靖說:“你哭哭啼啼地催我來;剛出了胸中這麼一口惡氣,你又護著丈夫,埋怨弟弟,我不習慣供你這樣的女人驅使!”說完磨身就要走。她扯住弟弟的衣裳說:“你不帶我回去,要上哪兒去?”三郎把姊姊推倒,掙脫身子走了。她突然驚醒了,才知那是做了一夢。
過了一天,讀書人果然回來了,騎著一匹白騾子。妻子感到很奇怪,但是沒有明說。讀書人那天晚上也做了一個夢,夢中的所見所遇,說起來和妻子夢到的完全一樣,互相很驚訝。緊接著,三郎聽說姐夫從很遠的地方回來了,也來看望他。說話的時候,三郎對讀書人說:“昨晚兒夢見姐夫回來了,今天果然不假,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讀書人笑笑說:“幸而沒叫大石頭砸死。”三郎驚訝地問他什麼意思,讀書人就把夢裏的情況告訴了他。三郎感到很奇怪。因為那天晚上,三郎也在夢見遇見姐姐向他哭訴,他氣憤地投了石頭。三個人的夢境完全相符,隻是不知美人是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