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熙熙,皆為利來,世人攘攘,皆為利往。凡人終日忙碌,或為生計,或為權勢,或為財富,或為貪欲。世間亦有尋大道者,引天地靈氣於自身,可延年益壽,可悟求真知。
世人有欲,修真之人亦有。修真之人,所求無非是飛升成仙,然,仙人亦為凡人所化,尚為凡人時有人忙碌,有人清閑,有人醉心修煉,有人無所事事,飛升之後亦是如此。
比如此刻何璃眼前就有一個大閑人。
有紮了兩個圓圓的發髻的小童端著一盤瓜果走了過來,小童瞧著不過四五歲的樣子,走起路來卻是很穩當,就連邁出的腳步距離都是一樣的。小童將那盤瓜果放在小桌上,便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坐在何璃對麵那人一身紅衣,廣袖華服,襯得此人麵冠如玉,坐姿卻很是放蕩不羈,豔紅的衣擺鋪在地上,他卻毫不在意,伸手點了點那小童離去的方向,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倒是出息,如今竟也知道折些紙人做事了。”
何璃神色淡漠,說出口的話也是冷冷清清的,“非我所為,是煥洙。”
“我就說你這死板的性子剪不出這麼可愛的娃娃來。”
何璃並不在意他如何評價自己,仿若他說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之人。這人名為陶墾,自號依鶴,早何璃四十餘年飛升,何璃尚在師門修煉之時便聽聞過依鶴仙君之稱謂。論起輩分來,陶墾還算的上是何璃的師祖,自何璃踏入仙界起便沒叫她落得個清淨,隔上幾日就要來找她閑聊,說的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瑣事。
陶墾盯了何璃一會,見她神色毫無變化,不由撇了撇嘴,“你這人,當真無趣。”
何璃抬眸,淺褐色的眸子直接對上陶墾的視線。何璃語氣不變,還如方才開口那般平直,問道:“何為有趣?”
這個問題問得好,陶墾答不上來,隻好轉移話題,“怎麼不見煥洙?這殿裏麵沒了煥洙可真是半分意思也無。”
“她與降默去尋花籽了。”何璃接著陶墾的話說道。
陶墾等了半晌,沒聽見何璃的下半句,便知她不再開口了,也不說去何處尋,尋什麼花籽,尋來之後種在何處,這些話要是他不一一問出去,隻怕是在這等到圓寂都等不到何璃主動說出來。
陶墾拿著小銀叉插起一塊瓜來放進口中,這瓜多汁且甘甜,陶墾滿足地眯了眯眼睛,看在這瓜的份上決定不和何璃計較,卻還是忍不住說:“你說你好好一姑娘,生的也不賴,資質也不錯,當年怎麼就想不開修了無情道呢?”
何璃仍一板一眼地回答:“並非想不開,隻不過是順應天道。”
和這人說話實在是沒意思,好在陶墾耐心即將耗盡的時候殿中走進一姑娘,姑娘生的明豔,一雙杏眼圓而有神,見人便帶三分笑意。姑娘懷中抱著一隻黑犬,黑犬約摸有小臂大小,趴在姑懷裏一動不動,不知道的隻怕還以為這姑娘抱了一隻死狗呢。
陶墾眼前一亮,語氣裏帶了幾分調侃,“煥洙一回來連這殿裏都亮堂了許多,這是又尋了什麼好東西回來?”
這姑娘便是方才二人口中的煥洙,煥洙坐到何璃身側,將懷中的黑犬放到手邊,瞧見了桌上的瓜果,就笑著說道:“這紙人果真比上次的靈巧,見了客人也知端些瓜果來招待,不似上次那幾個死板的很。”邊說著邊插起一塊甜瓜遞到黑犬嘴邊,那黑犬本是一副生人勿擾的樣子,看見煥洙遞到口邊的甜瓜,卻很是給麵子的張嘴咬住了。
“我還想這人何時懂了待客之道,卻還是煥洙思慮的周全。若是這殿中沒了煥洙,那當真是能叫他們兩個過出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來。”陶墾伸手去摸那黑犬的頭,黑犬往煥洙身邊靠了靠,象征性地朝陶墾呲了呲牙,陶墾便順勢收手,免得再挨一下皮肉之苦。
這宮殿是何璃飛升之後的住所,平心而論,這根本就算不得什麼宮殿,反倒是更像凡間鄉野之中誰家蓋起的小樓,樓前的院子裏有各色花草,皆是煥洙所種。依何璃之見,這院子是花開滿園又或是光禿禿一片並沒有什麼區別,但煥洙總喜歡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前輩慣會拿阿璃打趣。”煥洙笑得眉眼彎彎,“前輩今日來是為了何事?”
一直趴在煥洙身邊的黑犬卻是出了聲,開口說的竟是人言,“還能有什麼事,無非是要下界曆劫之前來發牢騷罷了。”
煥洙拍了拍黑犬的頭,嗔道:“降默,不可以這樣同前輩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