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前言
1942年10月13日福建泉州不二祠溫陵養老院晚晴室內,一位儒雅長者手撫經卷,低首吟哦。既而,他將經卷輕輕放置書案之上,用低沉的聲音唱著:“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旋即,他輕喚弟子取來紙筆,徐徐寫下了“悲欣交集”四個字。之後,他起身走向門檻,一隻腳緩緩邁出,另一隻腳還駐留在室內。未盡的天光,柔和地打照在他清矍的臉上,整個人與周圍的一切消融在一片蒼茫之中。
天心明月,奈何零落;菩提兩世,悲欣交集。
這是餘者對一代宗師——弘一大師圓寂前,穿越的想象。一腳邁出,一腳駐留,是對他在俗39年,在佛24年的比況,更是他將中國傳統文化與佛教文化相溝通的象征。如此綿長無休的情景,或從另外一個角度契合了這位高僧遺世獨立的精神與際遇,謎一樣的李叔同,留給世人無盡的感慨和思索。在中國近百年文化史中,大師可稱得上是公認的通才和奇才。
二十文章驚海內,一輪圓月耀天心。作為中國新文化運動的先驅者,他最早將西方油畫、鋼琴、音樂等引入國內,且以擅書法、工詩詞、通丹青、達音律、精金石、善演藝而聞名於世。他還是中國話劇運動的先驅、中國話劇的奠基人。他在中國美術史、音樂史和話劇史上都開辟了一個新紀元,作出了開創性的貢獻,培養了不少藝術人才,許多著名音樂家、美術家皆得其親傳,如著名畫家豐子愷、音樂家劉質平,皆出自其門。這樣一位藝術修為全麵的藝術家,在曆盡繁華之後,毅然皈依佛門,從此不問凡塵,立誌埋名,不務名逐利,甘於澹泊,枯守孤寂,過起了參禪悟道的僧侶生活。他在24年的孤燈黃卷和古刹鍾聲中,悉心研究佛經,使失傳多年的佛教南山律宗再度興起,因而被佛門弟子奉之為律宗第十一代世祖。他為世人留下了咀嚼不盡的精神財富,他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他是絢麗至極歸於平淡的典型人物。不管選擇什麼道路,都可以在此領域登峰造極,這足以令人歎為觀止、無盡追慕。他充滿離奇變故的一生行狀,便是一部讓人讀不透的書。誠如他的好友,現代著名文學家、語文學家夏丏尊在《弘一大師永懷錄》的序言中所概括的那樣:“宗師一生,為翩翩之佳公子,為激昂之誌士,為多才之藝人,為嚴肅之教育家,為若戒律精嚴之頭陀,而卒以傾心西極,吉祥善逝。其行跡如真而幻,不可捉摸,殆所謂遊戲人間。為一大事因緣而出世者耶?”這亦是當時知識界對李叔同——弘一大師的看法。
現代著名作家、語言學家、教育家、出版家葉聖陶這樣評說李叔同:“是深深地嚐了世間味,探了藝術之宮的,卻回過來過那種常以為枯寂的持律念佛的生活。”太虛大師曾為贈偈:“以教印心,以律嚴身,內外清淨,菩提之因。”卓越的佛教領袖、傑出的書法家趙樸初先生評價大師的一生為:“無盡奇珍供世眼,一輪圓月耀天心。”從儒到士再至佛,李叔同的生命曆程,涇渭分明地分為了“俗”與“佛”,然而它們之間卻沒有完全割裂,深厚的文化傳統精髓始終牽係著他的內心,貫穿著他的思想。他早年多才多藝,積極入世,行為上又秉承和藹慈悲、克己謙恭、莊嚴肅穆、整潔寧靜的處世之道;中年以後頓悟世情,雖超塵世外,但舉止又無處不合乎人情。
本書采擷宗師對生命和信仰感悟的微言大義,加以疏釋延伸。閱讀李叔同的人生軌跡與至理箴言,從中可以領略到散發著其獨特人格魅力的氣息,從而啟迪智慧,燭照微茫。
我到為種植,我行花未開。
豈無佳色在,留待後人來。
——李叔同
花期方至,栽花之人已遠,滿園奇葩,沁人花香,獨留餘者於空想中靜心品味一代宗師留下的縷縷浮香,將隔世種花人慢慢憶起——“說不盡的李叔同,道不完的弘一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