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經曆了一些變故，深切體驗了過眼雲煙來去匆匆的感覺之後，愛德華投身戰場的消息終於傳到奧蒂麗的耳朵裏。
我們可以想象，她是多麼驚異！隻是，她並沒有說任何感想。一個人隻能經受一定程度的不幸，而這種不幸要麼毀了他，要麼令他變得冷漠。在某種情況下，恐懼與希望是水漲船高的一回事，最終都會消失於一種麻木的狀態中。不然，我們怎能在得知自己的愛人每時每刻都在遭受危險的時候，還能繼續正常的生活呢？所以，似乎有個善良的天使在護佑著奧蒂麗，在她陷入孤獨寂寞的時候，率領著一支大軍闖了進來，不僅從外部為她解決了許多麻煩，也在她的內心激起了一種自信。
夏洛蒂的女兒盧西安剛剛走進上層社會，就在她的叔祖母那裏引起不小關注，而她那取悅於人的性格也真的激起了別人的好感，很快就有一個富有的年輕人對富有魅力的她產生了占有的欲望。他擁有可觀的財產，這令他有權占有一切最美好的東西，而他最需要的就是一個完美的妻子，這樣，世界將會因為他有這樣一個妻子而忌妒他。這件家事給夏洛蒂帶來了不少煩惱，在安排好繼續打聽愛德華的最近消息之後，她把全部的精力，全部的交往都集中在了這件事上。所以，奧蒂麗就變得比以前更加寂寞了。
奧蒂麗也知道盧西安即將到來，所以在家裏做好了必要的準備，隻是，盧西安出人意料地來得這麼快。奧蒂麗還沒來得及寫封信去勸她把歸期定得更準確些，她就颶風般地突然出現在了古堡裏，出現在了奧蒂麗的麵前。
先於盧西安而來的侍女、仆人以及行李，足以令人們以為古堡一下子來了不少貴人。隨後，客人也正式駕到了。盧西安、盧西安的叔祖母和幾位女友，以及那位未婚夫，都帶有隨從，馬車前室還擺滿了皮包、提包和一些皮箱子。人們費了很大力氣才把這些行李整理妥當。他們帶來的行李不計其數，碰巧這時又下著大雨，所以造成了很多麻煩。
經過了一次艱辛的旅行，大家都樂於享受一下寧靜的樂趣。那個未婚夫希望盡快接近自己的嶽母，好向她表答自己的敬意與美好的祝願。盧西安也靜不下來。現在，她獲得了可以騎馬兜風的許可，而那許多的漂亮的好馬都是她未婚夫的。其他人也躍躍欲試，根本不在乎外麵的狂風暴雨。
盧西安活著似乎就是為了把自己淋得透濕然後再慢慢吹幹衣服。她要是忽然想起要外出散步，便不會管穿什麼衣服和鞋襪。她要是決心參觀一下她聽人多次提過的園林建設，就算不能騎馬去，她也要步行趕去。像她這樣旋風般的急脾氣，要反對和阻撓她可不容易。於是，她很快就瀏覽了全部風光。而陪伴她的人，當然就會有許多牢騷，尤其是那些總是忙著為她洗熨縫拆的侍女。
她參觀完別墅和莊園便立刻決定把鄰近的地區也瀏覽一番。他們的馬車速度很快，所以，即使是很遠的地區也去了。到古堡的回訪者絡繹不絕，而為了不讓別人白跑一趟，奧蒂麗則不得不忙著排定接見的日程。夏洛蒂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搞好與姑母及與女兒未婚夫的管事之間的關係上，奧蒂麗及其手下人所操心的，就是在這麼多客人的情況下，保證一切充足，把獵人、園丁、漁夫和采購雜貨者都調動起來。至於盧西安，她就像一顆拖著長長尾巴的燃燒著的彗星，很快便對一般的應酬談話失去了耐心。即使麵對年紀最大的人，她也不肯在牌桌上給他們一點清靜。隻要是能動的人，沒有一個能抵抗她的嫵媚催促，都陪著她，不是跳舞就是玩活躍的罰物遊戲。她相中了幾個地位重要的長者，查出他們的生日與命名日恰好重合，便為他們特別慶祝一番，從而博得了長者們的好感。
盧西安特有的天賦為她帶來了很大好處。如果說她的目的是想贏得有代表性的男人、地位、體麵與聲譽，以及其他有分量的東西，那麼，不可否認，她幹得不錯。每個人都嚐到了甜頭，都可得到她一天或一小時的青睞。而她也懂得如何利用這些時間去迷惑別人，虜獲別人。還有那位建築師，也早已被她看在眼裏。而這滿頭黑色長卷發的瀟灑的年輕人，總是安靜地立在一個角落裏，似乎對更親密的接近沒什麼興趣。
此外，她帶來這麼多行李也是有目的的，而且後麵還會有更多的行李運來。她本來就打算要不斷地更換衣服。她不僅樂於一天換三、四次社交界常穿的時裝，也會心血來潮搞一搞村姑、農婦、仙女花神的化裝衣服。不僅如此，她還敢把自己裝扮成一位老婦，從而讓頭巾下的年輕的麵龐顯得更為鮮嫩。就這樣，她混淆了現實與想象，以至於有人真以為自己和一位沙龍仙女結了親。她這種經常換裝的目的，還在於表演她擅長的啞劇和舞蹈。她的隨從當中有一位騎士，自告奮勇地在舞台的一側奏起樂曲為她的舞蹈伴奏，隻需要很短的時間協調練習，他們就會配合得很默契。
這段日子，奧蒂麗的日記裏很少記述事情，更多的是與生活有關及源於生活的格言警句。看得出，其中大多數可能並不是出自她的本意，她從別人那裏得到了一個筆記本，然後把一些與她思想相符的東西摘錄下來。
下麵的內容便摘自她的日記：
我們總愛展望未來，因為我們總是樂於通過暗中的希冀把未定的因素引向有利於我們的方向。
跟人說真心話是人的一種天性，而誠心聽取別人的真心話則是一個人的教養。
人們之所以在複述中嚴重歪曲了外國話，就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聽懂。
誰要是在別人麵前一個人喋喋不休，而不對對方說點好話，就會引起反感。
無論是多麼坦率的真言，都可能引起誤解。
無論是頂撞對方，還是取悅對方，都隻會令談話產生壞的效果。
所有成員都彼此懷有親切的敬慕之情的社交圈子，是最愉快的。
人們覺得可笑的事物往往最能體現出他們的本質。
事物之所以可笑往往源於我們腦海中無意閃過的與習俗的對比。
看透一切的人覺得一切都可笑，而看重理性的人則覺得沒什麼是可笑的。
人們對上了年紀的人去追求年輕姑娘而表示責怪，他卻回答：“這是令自己思想變得年輕的唯一辦法，其實誰都是這樣的。”
如果有人違逆他的本性與生活方式而行事，那他很難再活下去。
激情既有可能成為缺點也有可能成為優點，它隻會增強效果。
我們的激情好比火中的鳳凰，當舊的焚毀時，新的又在灰燼中誕生。
第二章
日子一天天過去，盧西安揮動著魔鞭，驅趕著聲色犬馬在社交應酬的旋渦中不斷狂奔。她的隨從隊伍一天天壯大，那些人一部分是受了她策劃的那些名堂的激勵與吸引，一部分則是被她的殷勤籠絡來的。
不管到誰的家裏，盧西安總要過問那些不能去參加聚會的病人和衰弱的人，然後就去病人房裏探望，充當醫生的角色，還從車裏隨時準備著的旅行藥箱中取出烈性的藥物硬要別人服用。可以想象，這種治療方式是否成功，純係偶然。像她這樣做好事的，簡直堪稱冷酷無情。她根本不聽任何意見，而是堅信著自己的行為是高尚的。可是，她的其中一次嚐試，即使是處於道義，也還是失敗了。就是這個嚐試，給夏洛蒂帶來了很多煩惱。那件事的後果很嚴重，以致成為人們的話柄。
女兒的到來給夏洛蒂帶來了很大紛擾，不過，也給她帶來了一些收獲——全麵地了解了自己的女兒。在女兒離開之後，夏洛蒂的感情也出乎意料地受到了傷害。這倒不是因為盧西安言行中的那些不太惹人喜歡的地方，而是那些值得讚揚的特點。在盧西安離開之後，人們開始對她議論紛紛。她似乎為自己訂立了一條準則，那就是不僅要與樂者同樂，還要與悲者同悲，並且為了顯示反抗精神，她有時就故意令高興的人掃興，令悲哀的人開懷。
第三章
建築師發自內心地希望他的兩位女主人能生活得幸福美滿。因為自己終究是要走的，所以當他得知她們有了校長助理這個難得的人時，心中也感到些許寬慰。可是，一想到她們對他那麼好，而他自己卻很快就要被人取代了——而且在謙遜的他看來，是完美無缺地被取代了，他又生出了幾分傷心。
在這之前，他還一直在猶豫，現在卻是急著要離開，因為他知道在他走後必然會有一些事情發生，而他則希望至少不要親身經曆那些事情。不過，他這悵惘的情緒也得到了很多寬慰，因為他得到了兩位女士的一件禮物——一件他親眼看到她們織了很久的毛線背心，當時他還暗暗忌妒過將來得到這件背心的幸運兒。對於一個心存愛慕與崇敬的男子而言，這件臨別的贈品是最令他欣慰的。一想到兩位女主人那美麗靈巧的手指為了他而不倦地活動，他就禁不住暗自得意——在這不懈的勞作中，決不會少了關懷體貼之情。所以，他改變了想法——在這裏，她們即將招待另一位自己喜歡的男人，應該讓人家感到舒心才對，所以他急著離開，不妨礙他人。
第四章
殘冬時節，春意微露。在一個晴朗的日子，助理先生漫步於古堡寬闊、古老的庭園中，欣賞那些由高大的菩提樹構成的林蔭道和布局嚴謹的苗圃花壇，以及愛德華的父親寫下的說明文字，然後禁不住發出慨歎。
欣欣向榮的花木，沒有令當初種植它們的人失望。現在，它們得到了認可，達到了令人賞心悅目的效果，於是也就沒有引起什麼議論。主人家幾乎不會再來了，他們的興趣和財力已轉向了其他方麵——廣闊的原野上。從原野回來的途中，助理先生跟夏洛蒂談起了自己的感想，夏洛蒂也表示理解。
“我們本來就是被生活拖著前進的，卻總是自以為在主動行動，”她說，“我們看似在挑選自己的工作，挑選自己的興趣，可是隻要仔細觀察一下，就看得出那隻是時代的安排和風尚，我們隻是被迫參與罷了。”
“的確，誰能夠抗拒世俗的潮流呢？隨著時代的前進，思想、觀念、偏見和愛好也在前進。如果兒子的青年時代正處在過渡時期，那麼，他就肯定不會與自己的父親有什麼共同點。設想在父親生活的時代，人們多少都會喜歡財產，並會把這財產加以限定，使之保險，並樂於在與世隔絕的小天地裏自得其樂，可是，兒子會極力想開拓和破除這種與世隔絕的封閉狀態。”
“這個時代就正如您描繪的這父子倆。在父親的時代裏，每一座小城都得有自己的圍牆與壕溝，貴族的莊園還喜歡建在沼澤的中央，再小的城堡都得有一座吊橋進出，這簡直是我們今天的人無法理解的。而現在，即使是大城市也把城垣拆了，王公貴族的宮殿周圍的壕溝也填平了。城市因此變得平整而開闊，人們在旅途中可以縱橫四望，會感覺和平已經永駐，黃金時代就要來臨了。花園如果也具有田野的味道，那誰都樂意待在裏邊。我們所希望的，是絕對的自由呼吸。朋友，您認為我們能回到從前的狀態嗎？”
“為什麼不能呢？每種狀態，無論是封閉還是開放，都存在著自己的麻煩。開放狀態是以富足為前提的，其結果就是導致浪費。讓我們沿用您的例子，它夠明顯了。一旦出現了匱乏，馬上又會自我節製。那些必須靠土地為生的人，立刻又會在自己的園子周圍築起圍牆，以確保自己的勞動成果的安全。而因此也會逐漸產生對事物的新看法，實用的考慮會重新占據上風，哪怕是非常富有的人，最後也會承認必須把一切東西都派上用場。請相信我，將來您的兒子就有可能把現在所有的園林設施都廢掉，而重新退到那高牆背後，退到他的祖父輩們所種植的高大的菩提樹下麵。”
夏洛蒂聽到自己將有個兒子，心裏暗暗高興，也就不計較助理先生對她那美麗園林所說的不怎麼吉利的預言，而隻是客氣地回答：“咱們的年紀還不夠大，沒有經曆過這樣反複的矛盾。但是，隻要回憶一下我們的青少年時代，回憶一下自己曾聽長輩們抱怨的那些事情，把農村和城市的情況都考慮到，那麼很難不對您的說法提出異議。不過，難道就不該對這一自然進程采取什麼防治措施嗎？難道就不能設法使父子之間相協調嗎？您已經好心地預言了我將生一個男孩，那麼他一定要與自己的父親相對立嗎？一定要破壞他父母建設的東西嗎？他怎麼就不能繼續按照同樣的目的去完成它，提高它呢？”
“有個聰明的辦法可以使其成為可能，隻是很少被人們采用。那就是父親將兒子的地位提升，讓他與自己一起當家做主，一起建造庭園，一起種花植樹，允許他像自己一樣隨心所欲，隻是不要惹出亂子。兩個人幹的事情得融為一體，而不是讓誰去為誰修修補補。一段嫩枝很容易也很樂意嫁接到老幹上，而已經長得粗大結實的枝條，卻沒法再進行任何嫁接。”
助理先生非常高興，因為他能在非走不可的臨別之際，無心說出令夏洛蒂開心的話來，重新加深她對自己的良好印象。他已經離開學校好些日子了，但是，他對於是否必須等夏洛蒂分娩之後才有望在奧蒂麗的問題上得到肯定的答複，是沒有把握的，所以一直下不了回去的決心。而現在，他完全確信自己的擔憂是正確的，因此隻好順應形勢，帶著期待與希望，重新回到了學校。
夏洛蒂快要臨盆了，所以多數時間都待在自己的房裏。那些聚集在她周圍的婦女就構成了她的小圈子。奧蒂麗則擔負起了管家的責任，隻是做什麼卻不容她考慮。她雖然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希望盡可能為夏洛蒂和孩子、為愛德華多做些事情，但是她卻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做到。她的心裏一團亂，而逃避的辦法隻有徹徹底底地盡職盡責。
孩子順利出生了，女人們全都表示，那小家夥兒跟他父親簡直一模一樣，隻有奧蒂麗在心中暗暗地發出異議。早前在為盧西安置備嫁妝的時候，夏洛蒂就已經為丈夫不在家而深感痛苦，現在兒子出世了，父親也依舊沒有露麵——他應該為孩子取個名字呀。
朋友中第一個來賀喜的，是米特勒。他早就派人在古堡盯著，以便及時獲取情報。他一來就喜笑顏開，在夏洛蒂麵前高聲吹噓，並不掩飾自己有多得意。
“我這個人，就是專為人家排憂解難而生的，沒有任何障礙是克服不了的。給孩子洗禮怎麼能拖呢！得趕著讓那一隻腳已經踩在墳墓裏的老牧師給孩子祝福，這樣才能把他的過去和未來聯結在一起。至於名字，就叫奧托呀。沒有比他父親和父親好友的名字更好的名字了！”
現在確實需要米特勒這種勁頭，要不然，永遠平複不了那些左思右想、眾說紛紜、爭論不休的人。於是，米勒特順理成章地包攬下所有事情，通知親友、請教父教母。他認為喜得貴子對這個家庭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所以迫不及待地要把喜訊傳播出去，讓那些亂嚼舌根的家夥們都看看。
第五章
近來，夏洛蒂感覺精力旺盛，身心舒坦。她很慶幸自己生了個健康可愛的兒子，小家夥那將來必定會長得魁梧挺拔的身段，無時無刻不吸引著她的目光與心思。通過這個孩子，她感覺自己與這個世界，與這份家業又多了一層聯係。
這孩子就像個靈童一樣，極其惹人憐愛。那勻稱的身材也長得很結實，十分討人喜歡。更令人驚奇的是，那之前就被發現的越來越明顯的雙重相似性——臉部和身材越來越像上尉，眼睛卻越來越像奧蒂麗。
也許是因為這種特殊的相似，也許是出於女性美好的情感——她們常常對愛人的孩子，即使這個孩子不是她們親生的，也會帶有一種溫柔的愛——奧蒂麗就越來越像這孩子的母親，更確切地說，是另一方麵的母親。隻要夏洛蒂離開，奧蒂麗便和孩子、侍女待在一起。因為奧蒂麗對這個孩子傾注了所有的感情，也不免引起南妮的妒忌，於是前些時候她離開了奧蒂麗，回到雙親那裏。奧蒂麗則經常抱著孩子到戶外散步，並習慣了到遠處去散步。她把奶瓶隨時帶在身上，在孩子需要的時候喂給他喝。她也少不了帶上一本書，就這樣，她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拿著書，儼然一個優雅的沉思中的少女。
第六章
戰爭暫時告一段落，愛德華也帶著勳章光榮地退伍了。他在第一時間回到了原來那座小莊園。在那裏，他得到了關於家人的確切消息，他曾讓人暗地裏對她們的情況進行嚴密的調查。
他過了一段快節奏生活，現在已經習慣果斷辦事。於是，他決定實施一個經過了深思熟慮的計劃。他首先請來已榮升少校的上尉。兩位朋友久別重逢，自然有說不出的高興。青少年時代的友誼有著像親緣關係一樣的極大優點，不會因任何芥蒂和誤會受到影響，隻要經過一段時間，舊日的關係就會自動恢複。
愛德華高興地迎來了朋友，訊問起他最近的情況如何，運氣怎樣，並半開玩笑地問他，是否已經娶得嬌妻，卻得到上尉的嚴肅否認。
“我不能瞞你，也不該瞞你，”愛德華終於切入了主題，“我必須馬上把我的打算告訴你。我對奧蒂麗的熱戀，你是早就知道的，我是因為她才參加了這場戰爭。我承認，我曾經希望就此了結生命，要是沒有她，我的生命也沒有任何意義。我還要向你承認，我始終下不了決心斷了對她的念想。跟她在一起是那麼幸福美好，值得向往，我根本無法放棄她。我最近總有一些預感，總感覺到一些值得高興的預兆，我更加堅信，奧蒂麗會成為我的人。上次奠基典禮上的那隻刻有我和她的名字的頭一個字母的玻璃杯被拋向空中，卻沒有摔碎，並且又重新回到了我的手裏。當我在這僻靜的地方消磨那些疑慮重重的時光後，我對自己說，讓我自己代替這隻玻璃杯來做個征兆吧，看看我們有沒有可能結合。於是，我就到了戰場上，去求死。這樣做，並不是因為瘋狂，而是懷著希望。奧蒂麗就是對生還下來的我的獎賞。在每個敵軍戰陣的後麵，在每個戰壕裏，在每個被包圍的要塞中，我最希望贏得的就隻有她。我希望奇跡出現，希望生存下來，為的就是得到她。就是這種情感引導著我，幫我渡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危險。現在我感覺自己已經達到了目標，克服了一切障礙，再沒有什麼可以阻擋我了。奧蒂麗是我的，我覺得，無論這種想法與實現這種想法之間存在著什麼東西，那都不重要。”
“你的幾句話，簡直勾銷了人們可能會向你提出的所有的反對意見，不過，我還是有必要重申一遍，你和你妻子之間的關係應該如何處理，你自己得考慮清楚。你對她，對你自己都是有責任的，這一點你應該清楚。每當我想到你們已經有了一個兒子，我就不能不承認，你們是永遠屬於彼此的。僅是為了這個孩子，你們就有責任生活在一起，共同為他的教育和未來的幸福操心。”
“父母自以為自己的存在對孩子來說多麼重要，那隻是他們的一種妄想。所有的生靈都會找到食物與幫助。如果說因為父親早逝，兒子的青年時代變得崎嶇坎坷，那麼，他也正因如此，更快地受到如何順應這個世界的教育，及時認識到他將來必須要適應的一切。而這些，正是我們遲早要學會的。況且，現在根本就沒必要談這個問題，我們都非常富有，即使養更多的孩子也沒關係。而要是把這麼多財富全堆到一個人身上，那麼這既體現不了什麼義務，也算不上什麼好事。”
接著，少校又用一些話來點明夏洛蒂的價值，以及他們夫妻倆長久以來的關係，卻遭到了愛德華急切的否定。
“親愛的朋友，在戰場上，當大地被持續不斷的炮聲震得讓人站不住腳時，當子彈呼嘯著從我耳邊飛過，然後擊倒旁邊的同伴時，當我的戰馬被打中，帽子也被擊穿時，我想到了這一切。我知道，你愛上了夏洛蒂，她是非常值得你愛的。並且，她對你不是沒有感覺，為什麼不讓她認識一下你的價值呢？你把她帶走吧，再把奧蒂麗帶到我的身邊來！這樣，我們不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嗎？”
“正是因為你用這麼珍貴的禮物來跟我交涉，我就必須更加謹慎。雖說我的內心是尊重這個建議的，但它不僅不能使事情變得簡單，還會使事情變得更複雜。這件事牽涉了兩個男人的命運和名譽，而他們到目前為止的行為是無可挑剔的，但這種奇特的行為就會立刻使他們受到損害，在世人麵前出醜。”
“就因為我們一直是無可挑剔的，所以我們就有權受到一次非議。隻要我們最終證實了自己是可靠的，那麼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將是可靠的。就我而言，我經受住了自身的考驗，也為別人做了危險的事情，我自認為有理由為自己也做點什麼了。至於你和夏洛蒂，就交給命運去安排吧。我已經決定了，無論是誰，都阻擋不了我。如果有人向我伸出援手，我也會好好待他，如果人們隻是袖手旁觀，或者加以反對，那麼，就必然會看見事情走向極端，到那時，大家也隻好聽之任之了。”
少校則依然盡可能地把持久反對愛德華的打算作為自己的責任。為了對付愛德華，他甚至采用了一個聰明的迂回辦法，表麵上似乎是讓步了，開始談論起實現離婚與重新結合應該遵循的形式和程序。但這樣一來，也生出了一些令人心煩的、措手不及的、不合時宜的事情，而這也使愛德華的心緒變得非常惡劣。
“我算是看明白了，”他終於叫了起來。“一個人所希望得到的東西，不僅可以從敵人手裏，也可以從朋友手裏奪走。我希望得到的東西，無法放棄的東西，我就會盯住不放，我要迅速利落地得到它。朋友，為了我也為了你自己，趕快決定吧，讓我們一起行動！為了我也為了你自己，把這些結都解開，重新理清，並聯結起來！不要讓那些亂七八糟的思慮來攪亂你，世人已經在非議我們了，他們還會繼續非議下去的，然後就像對待其他失去新鮮感的東西那樣把我們忘掉，隨我們自行其是，再不會對我們產生任何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