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1、朱鉛退盡(1 / 3)

正文 31、朱鉛退盡

黃金殿,淩煙閣,朱樓繡庭,畫棟雕梁,幾多繁華。

曆經數載,四季輪轉,不見消磨。

昔日百花爭豔的禦花園,在初春的殘雪中,顯出一片蕭條,唯有梅花淩寒怒放,冰枝嫩綠,清雅飄香,獨有幾分“梅花雜暖春,學妝如閨秀,聚笑發丹唇,不與群花比”的獨美之處。

禦花園碧溪亭旁有一造型別致的暖閣,閑時景妃常與相熟的幾名宮妃在此處聚會閑聊,自從玉宸宮德妃因端王政變一事受牽連被打入冷宮之後,宮中諸位妃嬪都有些暗自心驚,連昔日行事張揚的幾名年輕妃子都變得低調起來。

景妃更不必說,她整日都滯留在麗景宮內,惟一的娛樂就是養花養鳥,與體己之人閑話家常。

玄帝的身體狀況一日不如一日,他將朝中大事都交與太子趙無極處理,臥病在重華宮內,由隨身內侍王允侍候著,他偶爾也會傳召妃嬪們入宮,但再也沒有往昔的纏綿恩愛,與她們所說的也都一些雲煙往事,恍惚中帶著些傷感,往日龍威僅存三分,天顏漸衰,精神越來越見頹喪之勢。

景妃心中明白,依玄帝的身體狀況,能熬過明天春天就是幸運,自己這個“貴妃”隻怕很快就要變成“太妃”了。她每每思及此事,心中就無限惆悵兼不安,與往日相比,她更加著意籠絡東宮內的苑昭禾、苑澤卉姐妹二人,她深信太子趙無極不是不明白事理之人,看在苑氏姐妹的麵上,將來應該不會刻薄對待她。

這一天,景妃特地請來了東宮蓉良娣,二人在暖閣內共賞梅花敘舊。

苑澤卉身穿著一件淡粉色的長裙,肩披一件白色羊皮的薄襖,寬大的衣裙遮不住日漸豐潤的腰身,往日似乎總是暗含幽怨的眉目中早已陰霾褪盡,不但神清氣爽,更帶著幾分洋洋灑灑的喜悅。

今時不同往日,誰能想到就是在豐寧山莊那一夜,她與趙無極的春風一度,竟然就懷上了他的親生骨肉?

對於苑澤卉來說,這個小生命的到來不僅僅是奪回趙無極寵愛的救命稻草,更是在宮中安身立命的重要籌碼。隻要她有了這個孩子,無論生下的是男是女,一旦趙無極登基,將來少不了賜封她一個妃嬪之位。

苑昭禾那邊卻是毫無動靜,連一絲懷孕的征兆都沒有。

算起來,這是她來到世間十幾年,迄今為止惟一能夠勝過妹妹苑昭禾的地方,她雖然是趙無極明媒正娶的東宮主位,在子女一事上卻沒有延續她一生的好運氣,竟然被一名良娣捷足先登,即將生下趙無極的第一個孩子。

連臥病的玄帝聽聞此消息後,也特別召見了苑澤卉,還賞賜了一車的珍玩奇物、藥材補品等,羨煞了鸞宮內的無子妃嬪們,苑澤卉還是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何為“關注”,第一次體會到了那種被眾人簇擁、如眾星捧月的感覺,心中壓抑多年的怨屈晦氣,一朝得散,反而有些傷感過度。

苑澤卉忍不住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場,她在佛堂內向母親的在天之靈暗自禱告著,希望能夠平安生下這個孩子。

端王那場政變平息後,趙無極又獲知了榮良娣有喜的好消息。

他不禁喜上眉梢,苑澤卉懷孕已經三月有餘,算算時間,恰好是那次在豐寧山莊內暗渡春風的結果。這段時日以來,雖是刀光劍影卻有驚無險,且終成大事,如今又即將迎來第一個孩子,焉能不覺得開心痛快?

苑昭禾的反應也出乎某些人的意料,她不但沒有一絲一毫的嫉妒之色,反而處處為苑澤卉張羅打點,提前盡到了一個嫡母兼姨娘的本分。

苑澤卉知道,這個孩子會給自己帶來福運,她每時每刻都無限小心地保護著腹中的胎兒,今日景妃請她來賞梅花,她也沒有以前那樣逢迎景妃的心思了,甚至連景妃說了些什麼都不曾留意。

她隻是半垂著頭,目光凝注在自己的腰腹上,神情之間流露出無限幸福。

然而,她的神情落在一生孤獨、渴子而不得的景妃眼中,就成了一種孕婦獨有的炫耀,那幸福的凝望也不免顯得有些得意洋洋了。

景妃秋波橫掃,她看了一眼坐在軟榻上的苑澤卉和她微微隆起的肚腹,心中不禁暗自含恨,她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生育一個屬於自己的兒子,才會在此時老無所依,身無所靠,需要看著太子的眼色行事。

苑澤卉有一搭無一搭地應著她的話,敷衍之色溢於言表。

景妃不由得心生怨憤,眸光裏閃過一絲暗沉,麵上卻還是淡淡地笑言道:“蓉良娣想必是累了,今日梅花雖好,料想你也無心欣賞,本宮就不留你在這裏陪我這個閑人了。來人,好生護送著蓉良娣回去罷。”

“謝景妃娘娘,澤卉告退了!”

苑澤卉站起身,微微施了一個禮,轉身搭著侍女們的手緩步出了暖閣。

她那匆忙而潦草的行禮姿態,不由得讓景妃心生不滿,她凝望著苑澤卉漸漸遠去的背影,伸手招來了貼身的侍女,附耳輕言了幾句。

時值正午,東宮沐風閣內異常靜謐。

苑昭禾獨自立於書案前,手握一隻羊毫細筆,凝神在案上寫字,墨筆在潔白的宣紙上如走龍蛇:“縱西風凋碧樹,難忘盡天涯路,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一筆一劃中,那人許久不見的容顏仿佛躍然紙上。

他冷漠肅然的麵龐,挺直剛毅的鼻梁,狹長內斂的紫眸,微微抿起的薄唇,還有眸光中欲語還休的深意……她隻要一想起,眼裏便有了些許濕潤。

站在苑昭禾身後侍候的侍女青染,見她一副惆悵的神情,暗自猜想太子殿下幾日未來沐風閣探望太子妃,她心中生了閨怨愁緒,便輕聲開解道:“娘娘不必憂愁,奴婢聽馮公公說,殿下最近幾日都在禦書房內,並沒有回東宮,也不曾去諸位良娣那裏……奴婢一直都覺得,在太子殿下的心裏,娘娘才是第一得意之人。”

苑昭禾淡淡一笑搖頭,她並不答言,目光仍是停在宣紙之上。

那黑白分明的宣紙上,除了字跡之外還有大量空餘位置,正好畫上幾枝青翠的竹子,以作點綴,她並不打算用墨色勾畫青竹,正要吩咐青染去拿青色顏料來,話還未出口,就聽見外麵內侍通報道:“啟稟娘娘,太子殿下口諭,請娘娘即刻到前殿去。”

苑昭禾的思路被打斷,隨手擱下了筆,應道:“知道了。我這就去。”

最近趙無極一直都很忙,白日基本不會回東宮,更鮮少有事找上她,如今匆匆忙忙著人來通傳她去前殿,料想必是發生了大事,她心中有些茫然,隱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立刻換了一件衣裳,攜著青染往前殿而來。

堂門處,馮保早已在此等候著。

苑昭禾見他凝神斂氣,乘著他領路一起前往殿內時,低聲問道:“馮公公,今日可是出了什麼事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