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
窗外槐樹的葉子揚過, 仿佛雪花般落下。
明明是該易程澤來哄她的,不知道為什麼,反倒是他一個人悶悶地低落了很久, 臉埋進她的手裏,鼻尖蹭著她的掌心, 不肯抬起頭來看她。
蘇晚另一隻手繞過來,五指插進他濃密柔軟的頭發裏,指腹打著轉兒的摩挲,親昵地安撫。
生產後的身體異常疲憊,下腹撕裂和墜痛的感覺還沒有消失, 她一動也不想動,卻仿佛在這樣的觸碰裏,重新恢複了力量。
誰也沒有講話, 又都互相懂得對方此時的感情。
良久。
等易程澤終於抬起頭的時候,情緒已經穩定。
隻是漆黑的眸子裏,有些紅紅的, 黑發垂落至額前,濕潤的眼睫撲閃,像是一頭受傷的巨獸。
他的手依舊緊緊攥住她的,不肯撒手,就那麼乖乖地站在床邊,低著頭, 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好像做錯事了一般, 滿臉寫著愧疚。
感覺在她懷孕的這段時間裏,易程澤可能把他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 換做是誰也不會相信眼前的這一幕。
蘇晚躺在床上,就那麼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忍不住有些想笑。
易程澤理了理她額前散落的碎發,別至耳後,聲音低啞,嗓子眼裏還攜著濕潤的水汽。
“痛不痛。”他問。
蘇晚搖了搖頭。
不想再看到他臉上愧疚的表情。
“......”易程澤皺著眉,凝著她幹淨澄澈的眸子看,然後傾身在她的唇瓣上親吻。
她的唇角慘白沒有血色,溫度冰涼。
“騙人。”他低低地說,聲音有些顫抖。
他的頭發掠過她的側臉,有些癢。
空氣中散發出一股淺淺淡淡的薄荷香,夾雜著海洋的鹹味,清冽好聞。
蘇晚吸了吸鼻子,心裏的委屈沒來由一股腦地湧了上來。
其實很痛的。
痛得她要死了。
他不在的時候,她可以一個人忍過劇烈的宮縮陣痛,一個人咬著牙,簽產前責任書,比誰都堅強。
可是當他出現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其實一點也不堅強。
明明知道她應該大度一點,體諒他工作上的不易,卻還是覺得很委屈,心底升起怨氣。
沒有力氣打他,她張開嘴,在他嘴唇上咬了下去。
易程澤不躲不閃,由著她宣泄似的咬他,下唇被咬破,滲出血珠,腥甜的味道在兩個人的唇齒間彌漫。
蘇晚咬夠了,氣也泄掉了一半,別過臉想要向後撤。
然而易程澤將她的腦袋掰正,禁錮著不準她離開,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向上仰頭,重新壓了下來。
嘴角上的傷口隨著擠壓,流出更多的血,把他們的唇齒都染上一層妖異的紅。
他的親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猛烈,仿佛是絕地逢生之後爆發的情感,必須要依靠這樣的發泄才能夠緩解內心深處的恐懼和萬幸。
蘇晚愣了一瞬,很快也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主動地回應他,不無惡意地吮吸被她咬破的地方,好像想讓他也感受疼痛。
雖然這樣的疼痛不及她受過的一分。
直到病房外傳來敲門聲,才將他們拉回至現實。
突如其來的聲音,顯然讓蘇晚嚇了一跳,慌張地伸出手推他。
“......”易程澤眉心微蹙,慢條斯理地將她唇瓣上殘留的血漬,一點點地舔舐幹淨,才鬆開她站起來。
蘇晚漲紅著臉,盯著他唇上的咬痕,晃目刺眼,有些後悔她腦門子一熱的出格舉動。
護士進來的時候,看見陸醫生嘴角上新鮮的傷口時,明顯也愣了一瞬,眼神裏透著疑惑。
然後目光移至蘇晚,在她紅腫的唇瓣上停留,靈光一閃而過,立刻露出了然的神情。
“......”蘇晚默默拉過被子,蓋住了半張臉,視線黏在了護士懷裏抱著的小嬰兒身上。
自從生產完以後,護士就把兩個寶寶帶去育嬰室,進行簡單的護理。
洗完澡的小嬰兒,被包在白色柔軟的小毯子裏,在護士的懷裏安安靜靜地閉著眼,小嘴無意識地囁嚅。
“爸爸來抱抱孩子吧。”護士笑著把繈褓裏的小嬰兒遞過,“這是女孩,男孩在後麵,馬上就來了”
“......”易程澤怔怔地盯著她懷裏的小嬰兒,晃了神,一時有些無措。
他小心翼翼地伸過手。
小家夥像是感覺到什麼一樣,倏地睜開了眼睛,水潤圓溜溜的眼睛就那麼瞪著易程澤看。
易程澤成了他來到這個世界上以後,看到的第一個人。
父女倆就那麼幹瞪著眼。
男孩被抱進來後,蘇晚和易程澤懷裏各抱一個。
半晌。
女孩率先露出了傻傻的笑,嘴裏還有透明的液體,緊接著男孩也露出了笑容。
護士也覺得稀奇,想來這就是一家子之間的心靈感應,“哎呀,這孩子真聰明,剛才在育嬰室怎麼哄也不肯睜眼睛,感覺到爸爸了就睜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