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半夜,寶英正站在田埂上擴胸深呼吸,忽然看到田野中一大束鵝黃的野菊花,開得灼灼的。寶英高興的把它們摘下,拿在手中湊近自己鼻尖久久的嗅著。
一股田野上特有的芬芳,
直泌她肺腹。
寶英把花暫時放在一邊兒,又開始了活動。此時的飛天大盜,早沒了往日的敏捷。多年亡命天涯,功夫也丟了,手腳都僵硬了。
按照年輕時練功的套路,
寶英彎腰踢腳下蹲起立一會兒。
直待感覺四肢活動了一些,便想跳起來彈幾個飛腿。沒想年老關節遲滯,結果重重摔在田野裏。好在是泥土,雖然有些疼痛,卻沒傷到筋骨。
還沒等寶英爬起來,
一雙有力的手,從後麵扶起了她。
“寶英姑娘,摔著沒有呀?”寶英周身一機靈,一回頭,一個“保潔”大媽,微笑著正扶著自己呢。“你是誰?”寶英腦子裏立即閃出“便衣”“跟蹤”“監視”等字眼兒,有些驚慌:“幹嘛跟著我?”
“保潔”大媽搖搖頭,
一雙眼睛閃閃發光。
“寶英姑娘,別這麼說。我是下班回家路過,偶然看到你摔倒的。難倒,我扶你還有錯的呀?”寶英無語,想想,又問:“你不是門前那個掃街大媽嗎?深更半夜還掃街?”
大媽眼睛,
笑微微的。
“寶英姑娘,這你們就不知道了。我們環衛工人作息時間,和一般人不同。隻有你們都休息睡覺後,我們才開始工作,這樣更保潔的呀。對了,我記起了,你是林桂生老太太的結拜妹妹吧?”
寶英有些緊張。
“你怎麼知道?”
可她立刻發覺自己說漏了嘴,這不等於自己承認了嗎?哎呀,這還了得?我丁寶英可是從台灣香港偷渡回來的,按共產黨法律,是罪犯,而且一直躲藏在小樓裏,難道,難道派出所知道了?
要不,
這個派出所女便衣,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我身後?是不是要抓捕我呀?
對於眼前這個曾經赫赫有名的江湖女大盜,保潔大媽輕輕一笑:“我猜的!不過寶英姑娘,你也看到了,自從1978年12月十一屆三中全會中國開始改革開放以來,人民生活越來越好,政府的容量也越來越大。我們歡迎海外同胞,常回來看看,玩玩和住住,要長期住下來也行的呀。”
寶英高興了。
“謝謝,真謝謝了。”
這才發現,保潔大媽還扶著自己,不好意思的掙掙:“麻煩你了,回吧,你也該休息了。”“寶英姑娘,再見!”大媽放了手,笑著順著田埂慢慢向前走了。
望著大媽慢慢消失的身影,
寶英不笨,當然聽懂了“保潔”大媽的話中話,寶英心裏激動又高興。
派出所的便衣啊,她這樣善待自己,想必是有上級的指示。想想也是,我丁寶英和林桂生姐妹倆,年齡這麼大啦,就是有這個反動心,也沒這個氣兒了,還能對共產黨有什麼危害的呀?
采了一大束鵝黃菊,
寶英高興的回了小樓。
進樓前,她沒像往日那樣貓著腰,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而是堂堂正正的挺胸昂頭,進門後,順便朝外瞟瞟,那個輪班“保潔”的大媽,正對自己友好的揮揮手。
雖然夜裏看不清她臉色,
可從其揮手上看,是十分輕鬆友好的。
寶英也對她揮揮手,輕輕關上了樓門。寶英腳一踏上木樓梯,就故意用力把它踩得吱嘎吱嘎的大聲響動。她知道,阿桂姐正坐在床上豎起耳朵聽著呢。
“姐,還沒睡的呀?”
“就睡就睡。”
這是姐妹倆夜半三更的經典對話之一。“嗯,什麼花?好香好香!”寶英藏在自己身後的野菊花還沒拿出來,林桂生就嗅到了,眼睛亮亮:“是野菊花吧。”
“是的!”
寶英一把亮出。
鵝黃的大束野菊花在她手裏,像一把燃燒的火,讓這陰暗的臥室,突然有了光熱。林桂生便孩子般伸出了雙手,寶妹把花交到她手裏,她捧著聞呀聞的,一直舍不得放下,還用鼻尖在花束上輕輕摩擦。
鵝黃的花瓣紛紛墜落,
鋪了她和小床一身。
寶英找一個小玻璃杯,把野菊花插進去,倒上清水養起來:“姐,野菊花開花時間一般是每年的9—10月,正好趕上。”一麵把自己剛才的奇遇慢慢講了。
林桂生仔仔細細聽完後,
釋然道。
這不等於就是說,政府認可了你的偷渡不違法,可以公開露麵了?”“不全是,”寶英想想,緩緩搖頭:“我覺得,實際上是一種雙方心領意會的半公開。中國現在強大了,人民生活在好起來,自信心也增強了,這樣的環境,還怕什麼人反動不成?更莫說我們姐妹倆二個看過半百的老太婆了。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有我,那些女便衣輕鬆許多。畢竟我們姐妹倆幾十年,彼此了解和照料,更默契更滿意的呀。”
林桂生鼓鼓掌。
“說得好!那,從明天起,你就可以公開活動了,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