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蘇小小躺在盛放的花海中,孑然一身。晚風拂過她身畔的桃樹,幾朵開得正豔的粉桃伴著微風細雨落下,落在她的發間額上。那一雙靜若枯水的明眸眸望著夜空。今夜無月無雲,唯有璀璨星河懸在漆黑的天穹。她拈起額上的那一抹桃紅,道:“你說春桃盛開之時,就會回來。可我等了千百個輪回,你依舊未歸。如果你還記得我,請不要留我孑然一身,煢煢一人,沉浸在那一場做不完的夢裏,好嗎?”
趕了將近兩天的路程,他們終於到達了杭州。可他們沒能有幸一覽西湖醉人風光,隻因待他們趕到西泠橋畔時,已是明月初升。
不巧,天上正好下起了瓢潑大雨,他們隻得牽著馬兒跑到蘇小小之墓旁避雨。
風遺花看著蘇小小的墓碑,心中生出了幾分好奇,她不經意地問道:“蘇小小……何許人也?”
風亦寒答道:“蘇小小乃是南齊時的一代名妓,也是比較有名的才子佳人。因生得較小可人兒,所以被喚作小小。她不僅才學過人,並且精通音律,曾邂逅過不少文人墨客。所以在她死後,那些人為她寫了很多詩句。”
他又有些遺憾地說道:“小小一生命運多舛,幼時家境殷實,可長大後家道中落,雙親辭世,她才不得不入青樓謀生。”
風遺花仔細地讀了一下碑文,不僅歎道:“真是紅顏薄命,才二十幾歲就辭世了,這是一個女子最好的年歲呀。”
風亦寒歎道:“是的,但小小就算死了,也沒有等回她心中的良人阮鬱。”
大雨漸息,清冷月光照耀在小小孤獨的墓碑上。一個莫名的聲音緩緩飄來“你們想不想聽聽我所有的故事,我願將我所知的,全都告訴你們。”聲音淒婉清冽,如同深秋時,林中流淌的小溪。
二人環視四周,並未發現任何人在說話。
風遺花有些慌了:“鬧鬼了不成?”
風亦寒無奈笑道:“恐怕是的,小心點。”
忽然,陰風四起,卷起了滿地殘紅,環繞在他們周圍,形成了一個小旋風。風愈來愈猛,他們幾乎睜不開眼睛。想趕快逃離,卻又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像被一根無形枷鎖牢牢捆住。
待風漸漸消逝時,風遺花突然嗅到了一陣濃鬱的花香。
她緩緩睜開雙目,同時感覺方才的壓迫感已煙消雲散。她環顧四周,不見風亦寒的身影,卻被所見之景驚呆。
她發現自己正身處一片無盡的花海,虞美人、牡丹、彼岸花等等各種妖冶的花朵在舒緩的風中搖曳生姿。前麵,有一棵開滿了桃花的桃樹,樹下站著一位女子,正看著樹上粉桃,一言不語。
那女子忽然回首,望向風遺花,淺淺一笑:“你終於回來了。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小小。”
這令風遺花一頭霧水:“你是……蘇小小?可你不是已經……”
蘇小小走近她,撫著她的臉,注視著她的眼睛道:“是啊,我已經死了。我在這紅塵俗世中輾轉了千百年,就是為了等你歸來。可你步入了一個又一個的輪回,早已忘懷了前塵種種。”
風遺花恍然大悟,莫非自己的前世就是小小思慕的不歸良人阮鬱?可她什麼也記不得了,更何況今世,她還是個女子啊。
若她把自己留下,那風亦寒怎麼辦?她還沒有走完這一段旅途,她還沒有見到那一個人啊,絕不可以在這裏止步!
她急了,道:“我不是阮鬱,我也不能留下來陪你。我不能拋下我的朋友,我還沒有見到那個我該見的人!”
小小一聽這話笑了:“放心,我不會將你留於此地。我在這人間留戀太久了,該歸去罷。在我步入下一個輪回前,你可願了卻我一樁心願?”
風遺花擔心若不答應她,恐怕她不會那麼輕易地放她走,無奈之下,隻好答應了她。
風遺花問道:“何願?”
小小仰望那天穹中耀眼的星河,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悲傷道:“陪我做完一場本該在千年前結束的夢。”
她輕輕一揮寬大的衣袖,萬物頃刻化作煙塵散去,風遺花不受控製地閉上了雙眼。
待她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古樸雅居內,家居裝潢皆是南齊時的模樣,古色古香。
小小跪在與她一樣高的銅鏡前,著一身桃花粉裳,披散著一頭長發,親昵道:“過來幫我上妝吧。”
風遺花有些尷尬,因為她身為一個女子,活了十九年,連胭脂水粉都幾乎沒碰過。記得十五歲時,一次心血來潮,說要幫妹妹化妝,結果畫完後,妹妹直接哭了。從那以後,風遺花再看到那些胭脂水粉,就會直接聯想起妹妹哭的樣子。
可她不得不上前去,硬著頭皮幫她畫眉。她拿著黛的手幾乎是顫抖的,整個畫眉過程畫麵太美她幾乎不敢看,連個大氣都不敢出。好容易在煎熬中畫完了眉,可結果卻……不盡人意。小小好好的一對娥眉被畫得一彎一直,惹得小小差點笑出聲來。
小小不緊不慢地卸去了妝,毫無責怪之意,道:“記得他第一次幫我畫眉也是這樣的,還美名其曰‘鴛鴦眉’。來,我教你。”
她執起風遺花的手,一步一步地上妝、盤髻。
她的手,溫潤如玉,隻是缺少了常人應有的溫度。
最後,風遺花小心地將一隻海棠步搖插入小小發間,終於大功告成,令她送了一大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