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1067是一趟開往宏城的普快列車。
年關將近,車上大多數是返鄉過年的打工人群,辛苦一年,終於能回家和家人團圓了,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興奮與期待。
有列車員推著餐車經過,嘴裏還不停地念叨著“花生、瓜子、烤魚片啦,啤酒、飲料、礦泉水啦,碗麵、麵包啦……”偶爾遇到腿支在過道上的乘客,她習以為常,推著餐車繼續向前,表情麻木地提醒,“收收腿,來收收腿。”
車廂中段,相鄰的一排位置上坐著相互熟悉的小青年,他們一邊吃吃喝喝,一邊聊著天,唯獨靠窗坐著的一個女生戴著口罩和帽子,緊閉雙眼,頭倚在一旁,從頭到尾沒有任何動作和聲音。
坐在她對麵的青年不時瞧她幾眼,忍不住小聲問同伴:“這美女從上車到現在不吃不喝不上廁所,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同伴下意識朝那邊瞧了一眼,笑著罵道:“你真是管天管地,還管人家拉屎放屁啊?她排泄係統好行不行?不吃不喝也跟你沒關係好嗎?你閑得沒事做吧!”
“嘁!”
二人笑罵的同時,列車長帶著一個便衣刑警從另一節車廂走過來。
“主要特征是光頭,戴著眼鏡,身高一米七到一米七五的男性對吧?”
刑警點點頭。
“那成,咱們繼續吧。”
兩個人一左一右開始排查,走到車廂中段時,列車長想拍醒戴著口罩和帽子睡覺的女生,卻被一旁的刑警阻止了。
“這個一看就是女生,不需要叫她了。”
列車長狐疑地掃過去一眼,似乎還有些不放心,說:“這人看著個子不矮,而且全車就她捂得這麼嚴實,怎麼看都像心虛啊,為什麼……”
“她是女生。”
“你是看到她的長頭發了?可以戴假發啊!”
刑警無奈地虛指一下女生的脖子:“喉結啊,你看她有喉結嗎?”
列車長一瞧,果真沒有喉結。
他憨憨一笑,稱讚道:“果然專業的和業餘的就是不一樣啊,我這點在電視劇裏積累的觀察力和你們這種專業搞刑偵的完全沒法比啊,你真聰明!”
刑警繼續向前走,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這算哪門子聰明,我們隊特聘的刑偵顧問季老師才是真聰明。”
“季老師?是留在餐車那節車廂的人嗎?”
第六節餐車車廂內,兩個外形相似的男人並排坐在一起,但他們神態各異,一個鎮定悠閑,一個看上去緊張忐忑。
巡查的刑警與列車長回來後,四下看了一眼,問同事:“季老師呢?”
同事名叫郝柯艾,是一個一米九的壯漢,此時聽完對方的話,轉身用下巴指了指後方:“季老師睡著呢,說等你回來就叫他。”
巡查的刑警向後退了一步,滿身抗拒,連連搖頭說:“我寧可去拆彈,也不會去叫他的。好可愛,你別癡心妄想了。”
“嘿!”郝柯艾袖子一擼,裝腔作勢欲上前較量,“我說過了,不要隨便叫我外號!再有,前幾次都是我叫醒季老師的,現在就是輪也該輪到你了啊!馬小亮,你別臭不要臉耍無賴啊!”
馬小亮向後退了兩步,笑得十分挑釁。
“你擼袖子,我就怕你嗎?”
“你……”
列車不停地向前行駛著,窗外景物飛速掠過。
長排車椅上,季東歌雙臂抱在胸前淺眠,長腿搭在對麵的排椅上,頭微垂著,神態清冷平靜。
二人的吵鬧聲太大,隔了一陣,他忍無可忍,輕啟薄唇道:“你們吵什麼?”說完,他的眸子緩緩睜開,眼底帶著些許疲憊,卻依舊幽深。
他捏捏眉心,略帶倦意地起身。
“整列車都排查過了嗎?”
馬小亮收起嬉笑的模樣,身子站直,認真答道:“從第一節到最後一節車廂,我和列車長一起走了三遍,絕對沒有一條漏網之魚,季老師放心。”
季東歌站起身來,高大修長的身影立在那兒,無形中給人很強的壓迫感。
他的眸色淡淡的,看似若無其事的模樣。瞧了瞧兩個嫌疑人,他開口道:“我們開始吧。”
季東歌他們此次要找的是一個誘拐婦女的拐子,據僥幸逃脫出來的某個受害者描述,犯罪嫌疑人是一名身高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五的男性,光頭,戴著眼鏡。最關鍵的還有,受害者聽到了他一邊抽煙,一邊給人打電話時,說了一句“你還不知道我嗎?我請不了假,後天就得上火車回宏城”。
而×市去宏城的火車,隻有K1067這一列。
簡而言之,犯罪嫌疑人是這列火車上的某個乘客。
犯罪嫌疑人臨時改變路線跑路的可能基本上不存在,因為營救出受害者之後,警方就將所有消息封死,對外的通稿也是全力查案,營救受害者的消息,所以從概率上來講,犯罪嫌疑人不在這列列車上的可能性非常小。
而聽到季東歌出聲,列車長相當配合,儼然一副地盤老大的架勢,一臉嚴肅,挺著腰身,對那兩個被帶來的男人說:“你們不用緊張,這幾位是×市來的刑警,有個案子需要大家配合調查,是關於……”說著,他頓住了,轉頭看向季東歌。
“同誌,是關於什麼案子來著?”
季東歌連看都沒看他,平靜地坐在兩個嫌疑人對麵,手中則把玩著一個鐵質火機,一下一下敲打著餐桌桌麵,聲音不大,但在這相對安靜的氛圍中,無疑給人增添了一絲壓迫感,尤其是對於那兩個被帶過來的嫌犯。
他們二人形態相似,其中一個看上去五十多歲的大叔開始緊張起來,搭在腿間的雙手無意識地輕抖著,身子莫名向左倒了一下,隔幾秒又向右倒了一下,看上去像是非常局促不安,而眼睛則死死盯著季東歌的臉。
而季冬歌的目光並沒有過多地停留在那個緊張大叔的身上,轉瞬打量起他旁邊的人。
列車長直接被他忽視了,麵子多少有些掛不住,尷尬地清清嗓子,將話拋給了馬小亮。
“之前我一直忘記問您,咱們這次是什麼案子來著?”可能是開始忌憚季東歌的氣場,列車長說話的聲音比剛剛輕了很多。
馬小亮同樣壓低聲音:“誘拐婦女案。根據可靠線索,犯罪嫌疑人就在這列火車上。”
列車長大吃一驚:“誘拐婦女?”
他的聲音不自覺放大,引得季東歌看了過來。兩人對上目光後,列車長抱歉地點點頭,又壓低聲線對馬小亮說:“可得好好審審這幫人,當初我媳婦差點被拐賣了,把我嚇得不輕!人販子真是太作孽了!”
馬小亮敷衍地點點頭,接著伸出食指比畫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先別出聲。
這時,坐在那個緊張大叔旁邊的男人忽然開口了。
“警察同誌,您打算什麼時候審問啊?這無緣無故帶我們過來又不說話,很浪費時間啊!您不懂時間是金錢嗎?”
說話的這人看上去五六十歲,非常斯文,戴著金絲框眼鏡、黑色皮質的老爺帽,手邊還放著一個公文包,身上的衣服周正、幹淨,像是老一輩的高知分子。
季東歌並沒有理會他,而是轉過目光,看向緊張的大叔。
“你能把你的車票給我看一下嗎?”
緊張的大叔不明所以,但不敢開口問什麼,忐忑地從衣兜裏翻出車票遞給季東歌。
“這人看著狀態就不對勁兒,嫌疑人不會真的是他吧?”列車長觀察半晌,忽然小聲提出看法。
哪料這話被大叔聽見了,他的情緒更加緊張,不停搖頭對季東歌說:“警察同誌,我沒有犯罪!我真的沒有犯罪!”
高知分子略帶嫌棄地向旁邊挪了挪位置:“一般賊在被抓之後都會大聲為自己辯解,而且我一直坐在你旁邊看著你,你一進來就開始緊張!”說著,他轉過頭來,看向季東歌,“同誌,我看啊,一定是他!”
郝柯艾看不下去了,沉著臉,嚴肅地說:“警方辦案,麻煩您保持肅靜。”
高知分子“嘖”了一聲,撇撇嘴,倒也不說話了。
季東歌拿著大叔的車票看了一眼,隨即開口:“高壯?”
“哎,對,對,是我。警察同誌,我真的是好人!我真的沒犯罪!您可千萬要明察秋毫,不要冤枉我啊!”
“你坐車去看病?”
高壯愣住了,眼睛睜大:“您……您怎麼知道?我可能有輕微腦血栓,但俺們縣裏的醫院太落後了,大夫叫我去大城市再確診一下……”
“你帶病例單了嗎?”
“我帶了帶了!”高壯忙翻過衣兜,找出一摞病例單朝季東歌遞過去,“這都是縣裏醫生給俺寫的。”
高知分子探頭看了一眼,道:“偽造的吧?這種病例現在一拿一大摞,我都能寫出醫生的字。警察同誌,你可不能相信他的鬼話啊,萬一因此放走嫌犯,那可是對不起我們這些納稅人對你們的信任啊!”
列車長像是讚同一般點點頭,說:“我也覺得這人看上去太可疑了,他如果沒犯罪,緊張個什麼勁兒啊?”
可季東歌像沒聽到這些聲音一樣,將病例單還給高壯後便說:“馬小亮,送他回去。”
高壯一聽,激動地站起來:“謝謝您!謝謝您相信我!”
馬小亮有些摸不著頭腦,而高知分子顯然很激動,表麵上的斯文維持不住了,高聲叫嚷:“你什麼意思?他不是嫌犯,那就是我嗎?你說我拐賣婦女?”
季東歌平靜地掃了他一眼,清俊的臉龐上浮起一絲莫名笑意。
“我什麼時候說過你是拐子了?”
高知分子緊抓著包,像是鬆了一口氣,說:“既然你們連他都放了,是不是我也能走了?”
他的嘴角依舊彎著,隻不過眼神中的涼意越來越濃。
“我隻說你不是此次案件的嫌犯,但這不代表你沒有犯罪。”說著,季東歌動作迅速地扣住他的雙腕,另一隻手則搶過他的公文包,“嘩”的一聲,公文包裏麵的東西全部掉落至桌麵上。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從包裏掉下來的全是各種牌子的手機!零零總總,至少有二十多部手機!
大家大吃一驚,馬小亮甚至揉了揉眼睛,似乎壓根不相信眼前這個看著相貌堂堂的學術大叔會是一個偷手機的賊人。
罪行曝光後,他的情緒一下子變得激烈起來,手腳並用,開始掙紮著想逃跑,卻被季東歌三兩下製服了,最後還被銬上了手銬。
“等火車再靠站時,麻煩你們這邊的工作人員聯係當地警局,押送他過去。”季東歌對列車長說。
列車長連忙點頭,接著他又看了看剛剛說得了腦血栓的大叔,試探著問:“那……我送這名旅客回去?”
季東歌點點頭:“麻煩了。”
列車長走後,馬小亮和郝柯艾還沒反應過來。
尤其是馬小亮,一雙眼睛簡直不能更亮了,滿臉崇拜地看著季東歌。
“季老師,你真是神了,這才看了一分鍾吧,怎麼知道那人是小偷的?”
季東歌挑挑揀揀,從那些手機下找到自己的打火機,又從衣兜裏掏出香煙。把煙送到嘴邊後,他才像想起什麼一樣,抬頭望向車廂內一直陪在旁邊的兩名乘務員。
“抱歉,我實在太累了,想抽一根煙提下神,你們不介意吧?”
兩名乘務員連連擺手:“不介意不介意!”
他將香煙點燃,煙頭泛著明明滅滅的猩紅,抽了幾口,俊臉前方便浮起一團薄薄的煙霧。
煙霧下,他平靜地開口。
“普通罪犯在犯罪後都會處於特殊的心理狀態,而在這種心理狀態下,他們表現的行為和一般人有所區別,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會不停地試探和掩飾。剛剛他主動和我搭話,又表現出很從容鎮定的樣子。普通人就算沒有犯罪,突然被抓過來審問,肯定會不安和緊張,而他全然不是,顯然是故意為之。再者,他一直表現出懷疑旁邊的人的樣子,明顯是想轉移我的注意力。最重要的是……”
季東歌語氣低沉,說話間偶爾彈一彈煙灰,看似漫不經心,但說出的每個字都帶著邏輯和條理,讓人很難相信那些線索和細微的反應是剛剛兩三分鍾內他觀察出來的。
片刻後,季東歌繼續道:“他坐下之後,手沒有放開過那個包,可見包裏的東西於他而言很重要。而在我起身接近他的那一刻,他把包捏得更緊了,顯然是怕我注意到。恰巧,剛剛我在假寐時,旁邊兩名乘務員一直不停地討論著火車上丟手機的事情,聲音非常大,我想聽不見都難。”
兩名被點名的乘務員一聽,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郝柯艾還有些不解:“可就算如此,季老師是怎麼判斷出他並非咱們要找的拐子的呢?”
“受害人口述的是‘他一邊抽煙,一邊打電話’,抽煙的人,中指和食指的指尖都會泛黃,牙齒的顏色也比一般人的要深,而他並沒有這些特征。”
馬小亮又問:“那個大叔呢?你怎麼判斷他肯定不是罪犯?”
“你覺得一個連平衡都控製不了的病人,會有力氣誘拐綁架一名一米七的成年女性?況且……”季東歌看著馬小亮,“他是要到×市,車票上寫得清清楚楚,並不是宏城。受害人提供的線索裏麵清楚說了,罪犯要去宏城。”
馬小亮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嘿!我這個腦子,怎麼把這麼重要的線索忘了?我居然沒有檢查車票!”
“那現在怎麼辦,季老師?我們再去排查一遍?”郝柯艾問道。
季東歌站直身子,低頭將煙蒂按滅在垃圾盤裏。
“我去。”
旁邊兩個乘務員見狀,忽然提議:“您要不要等我們列車長回來,讓他帶您去?”
馬小亮點點頭:“列車長確實人不錯,挺配合我的,人也熱情。”
“列車長是和您投緣吧。”乘務員笑了笑,“我們列車長平時不太願意配合這種事的,說是浪費時間,這次我挺意外的,他竟然主動幫你們去排查罪犯。”
季東歌動作一滯,轉過身子看向乘務員:“你們列車長平時很討厭麻煩事?”
“對呀。”另一個乘務員見縫插針地開口,“他其實很龜毛的,平日裏火氣也大,根本不像現在看到的樣子,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大的年紀還一直單身?”
馬小亮一臉疑惑:“一直單身?不對啊,他剛剛明明說自己的老婆當初差點被誘拐……”說著,他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猛地看向季東歌。
二人在空中對視兩秒鍾後,紛紛起身朝列車長所去的車廂跑過去。
兩個乘務員一頭霧水,而留下的郝柯艾進入審查模式,問他們:“你們列車長會抽煙嗎?”
“會……會。”
郝柯艾仔細回憶了一下列車長的樣子,又問:“他是不是近視?平常會佩戴近視眼鏡嗎?”
“近視眼鏡?不怎麼戴啊!”其中一個乘務員仔細想了想,最後恍然道,“不過他偶爾會戴墨鏡!”
“我去!”郝柯艾朝季東歌他們離開的方向跑過去,邊跑邊嘟囔,“馬小亮那個廢物,給受害者做筆錄能做成這樣!居然沒問是近視眼鏡還是墨鏡!”
車廂裏的乘客並沒有感受到任何異樣的氣氛,說笑聲、吵鬧聲沒有減少一分一毫。
剛剛還被鄰座乘客吐槽一動不動的女生,此刻正拿著水杯在車廂盡頭接水,頭上的帽子和臉上的口罩依舊戴得嚴嚴實實。車廂裏暖氣開得很足,但她絲毫沒有摘下帽子和口罩透透氣的打算。
天色漸晚,車窗外的天色慢慢變得昏暗,她靜靜地望過去,眼神有些陰鬱。
這時,隔壁車廂忽然傳來一陣騷亂,像有什麼人跑過來似的,腳步聲很重很急,她還沒來得及看過去,身子就被人撞了一下。
她整個人被撞得踉蹌了兩步,手中的熱水杯直接被撞翻在地。在這個過程中,滾燙的熱水同時灑在了她與始作俑者身上。
嘈雜聲越來越大,身後似乎又追過來一撥人,她剛站穩身子,還未抬頭看清撞她的人是誰,身子忽然被人從身後摟住了。
那人的一隻手臂從前方繞過,摟住她的脖子,另一隻手則拿出一把水果刀,抵在她的頸動脈上。
季東歌與馬小亮相繼趕來,見此狀況,他們的臉色頓時沉下去不少。
“你別過來,再往前走的話,我弄死她!”
季東歌止住腳步,剛想對列車長說些什麼,哪料他身前被挾持的女生先開了口。
“雖然我不知道你犯了什麼罪,但我勸你冷靜一下。你在一分鍾之前有可能隻被判刑幾年,但現在罪加一條,很可能會多幾年刑期。如果你一時衝動殺了我,那很可能你的人生在此結束了。”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壓低了聲音,女生的聲線不似普通女性那般柔和輕緩,反而多了一絲粗啞。她表現得很鎮定,好似見慣了這種場麵一樣。雖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季東歌從她的眼神能辨別出來,她是真的反應平靜,並不是強行偽裝。
季東歌的心裏忽然升起一絲熟悉感,他很想將她的口罩與帽子摘掉好好看看她的臉,可現在境況太過特殊,他除了將這一閃而過的想法拋在腦後,別無他選。
片刻後,他接過女生的話茬兒:“現在是你最後的機會,是要繼續錯下去,還是到這裏止損,全憑你自己的選擇。”
可列車長依舊情緒激動,嗓音很大。
“你少廢話!我還不明白你們警方的套路嗎?現在我手裏有人質,你們當然挑好聽的說!反正我是不會上當的!馬上要到×市了,列車靠站後,你們立刻給我備一輛車和一百萬,不然我現在解決了她!”說著,他將水果刀向前壓了半分,刀刃已經按在女生的脖頸上,嫩白的肌膚上已經漸漸顯現血印。
女生的眉頭漸漸皺起,眼底終於開始出現波瀾。
季東歌心頭一緊,狀似無意地朝車門處看了看,接著語調降下去,像是安撫列車長:“你先別激動,人質是無辜的,你提出的條件我們會考慮,隻要你停止傷害她。”
“少廢話!你們說什麼,我都不會聽的,我現在隻等列車靠站!到時候如果車和錢沒到位,你們就等著幫她收屍吧!”
車廂內已經騷動不止,許多乘客被嚇到了,紛紛向後麵的車廂躲去,一些膽子大的男人倒是想留著看事態發展,卻也不敢貿然上前。
就在這時,身後的車廂忽然傳來許多尖叫聲,接著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這讓列車長警惕起來,但對麵已經有兩名警察,他沒辦法將後背對著他們,生怕被偷襲。
在他糾結怎麼辦的同時,一個高大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從背後靠近他。他還未來得及反應,手腕忽然被人擒住了。緊接著,他被人狠狠一扭。
鑽心的疼痛瞬間襲來,列車長一度以為自己的手腕骨骨折了,一個不慎,身前的人質竟被季東歌猛力拽了過去。
柔軟、幹淨的女性氣息撲麵襲來,那股熟悉的感覺在他心底越來越濃。他抬手想去摘她麵上的口罩,卻被她一個閃身躲了過去。
“我沒事,麻煩您放手。”女生沒看他,微垂著頭說。
那邊,列車長還在郝柯艾的身下掙紮,馬小亮前去幫忙按著列車長,他一邊掏出手銬,一邊問季東歌:“季老師?”
季東歌恍若未聞,隻是死死地盯著身前的女生。半晌後,他將手放開,但沒有讓她走的意思。
“麻煩出示一下你的車票。”
女生明顯猶豫了,但片刻後,還是將車票掏出來遞給他。
他看著上麵的名字,一絲失望從眼底閃過。半晌後,他又問:“你方便摘掉口罩嗎?”
“抱歉,不方便。”女生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如果需要配合做筆錄,停車後我會跟你們走的,但現在我想去洗手間可以嗎?”
她說得周全,季東歌根本沒有再找理由的機會,於是高大的身子向旁邊挪了挪,給她讓路。
“你那邊結束後,麻煩去6號餐車找我們。”
女生依舊沒看他,隻是輕輕點頭。
就在這時,火車廣播忽然響起—各位旅客,您好。歡迎乘坐由×市開往宏城的K1067次列車。列車前方即將到達R市車站,正點到達時間……
廣播聲響起,女生的步子越來越急。季東歌緊鎖著她的背影,眼神久久沒有挪開。
那邊的馬小亮看到這番場景,不由得搖搖頭。
“季老師這都多少次了?逮著一個像寧姐的姑娘就開始失魂落魄。”
郝柯艾不由得在心裏歎了一聲,說:“季老師是真的喜歡寧姐啊。當初寧姐失蹤,季老師瘋成什麼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唉,也不知道他這種日子什麼時候能到頭。看著挺強大的一個人,怎麼單單鑽進一個情字裏麵出不來呢?”
……
以防萬一,後來季東歌還是守在了洗手間門外。
高大的身子輕倚在洗手間的斜前方,清俊的臉看似依舊平靜,但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門口。
那感覺好像看似平靜的海麵下正湧動著驚人的波濤一般。
火車已經到站,旅客開始陸陸續續下車、上車,他看了看時間後,敲響洗手間的門。
“就好了,就好了,我馬上出來!”
裏麵傳來一道女聲,但聲音聽上去和剛剛的人質相差很遠,他漆黑的眸子輕眯,手下敲門的力道再次加大。
這時門從裏麵打開,一個姑娘走出來,然而並不是他等的那個人。
他略微粗魯地將姑娘拽出來,然後探進身子。果然,他在角落裏發現了一件熟悉的外套和棒球帽。
她是怎麼從他眼皮子底下離開的?
不!不對!這不是關鍵!
關鍵是……她為什麼要逃?
巨大的驚喜與失落同時在他心裏湧現,他垂在身側的手輕顫,清俊的臉龐上是隱忍到極點的表情。
片刻後,他的拳頭猛地朝車廂壁上一砸,廂壁狠狠顫了顫,聲音巨大。
他從懷裏掏出手機,按了幾下後放在耳邊。
“讓乘務員把車上的監控都找出來,立刻,馬上!”
寧遙輾轉回到家時已經是第二天淩晨,她原本想收拾些衣物趕緊走,奈何身體卻忽然不濟。病來如山倒,她燒得連起床吃飯的力氣都沒有,更別提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