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希將兩個大背包從車裏拿下來,讓張靜風和尤美乘纜車到山頂,順便把行李帶上去。但尤美不樂意,非要步行,有些傷感地說:“難得爬一次山,以後再想爬,隻怕也沒有機會了。”
聽著尤美的話,大家麵麵相覷,沉默不語。
見狀,尤美打起圓場鼓笑了起來:“別這樣,爬到山頂我還是可以的。靜風,你說對吧?”
張靜風立即附和著:“當然可以,當然可以!”他的話中帶著幾許無奈。說完,他扛起一個背包,牽著尤美的手邁出了爬山的步伐。
無來由地,想起尤美那句誓言:“我們說好死也要在一起。”
也許,這就是命吧!
尤美的身體顯然吃不消,走一段歇一段,虛弱得讓人心疼。
張靜風比她稍微好一些,但也是氣喘籲籲、滿頭大汗。
到了山頂,大夥兒橫七豎八地躺在草地上,累得滿頭大汗。
半晌,高燁拿出一塊碎花棉布鋪在地上,又拿出一些餅幹、麵包、飲料等,笑著說:“幹脆咱們就在這兒吃午餐吧。”
尤希則哭喪著臉,用毛巾輕輕擦拭尤美額頭的汗珠,滿是歉意地說:“早知道就不爬山了……老媽知道了非罵死我不可。”
尤美柔聲安慰:“傻瓜,我又沒事,當作鍛煉身體嘛。你看這兒的空氣多好啊!”聽得出來,她的聲音挺弱的。說話間,尤美坐了起來,靠著張靜風的背。
周末的山頂上很多遊客,熱鬧得很。
高燁和張靜風坐到一起,一邊吃水果,一邊不著邊際地聊天。
聊著聊著,高燁忽然問:“靜全現在怎麼樣了?”
張靜風歎道:“還坐著輪椅,不過他現在能夠生活自理了,心情也比較開朗,對修理摩托車情有獨鍾,跟朋友合夥開了一家車行。過陣子就是他的生日,昨天我把那位朋友的股份全部買下來了,打算等生日那天給他一個驚喜,反正我留著錢也沒用,而且我一走,爸媽就全靠他照顧了。”
高燁打開一瓶可樂遞給張靜風,“生日的時候記得叫上我啊!說起來,差不多有七、八年沒見靜全了,那陣子就像活在地獄,現在想想,感覺像是做了一場噩夢,還好什麼都過去了。”
張靜風輕輕一聲:“是啊,都過去了。”他將可樂放在一邊,打開易拉罐的百威啤酒,“難得一起出來爬山,咱們喝酒。”
喝了幾口酒,張靜風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小希是個好女孩,你一定要好好對她。”
高燁愣了下,隨即笑著:“放心吧,就算你不說,我也會的。”
“希望如此。”
霎時間,我的心裏亂糟糟的,高燁昨天買了一輛新車,張靜風昨天為他弟弟買下朋友的全部股份,為什麼都是在昨天?難道他們倆合夥綁架了路小曼?
“對了,你們有誰懂股票嗎?”我拿起一個蘋果,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高燁和張靜風。
“你想炒股?”尤希睜大眼睛看我。
“是啊。”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已經辭職了,一時半會兒估計也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所以就想……”
“我從沒炒過股,幫不了你。”尤希聳聳肩膀。
“我也不太懂,主要是沒時間研究這個,你呢?”高燁轉頭問張靜風。
“懂一點,以前沒事的時候買著玩。那玩意兒跟賭博一樣,陷進去了很難再出來,我勸你還是別碰,真的。”張靜風對我說。
“其實我也知道,可是……”我佯裝長歎一聲,“我舅舅前幾天檢查患了膽結石,務必做手術,可是他一下子拿不出那麼多錢,我們家也沒辦法……噯,高燁,你有朋友在G市哪家醫院上班嗎?麻煩你……”
話音未落,尤希一把將我拖了起來,讓我陪她上洗手間。
“小煙,你什麼意思,你在懷疑我們?”尤希拉著我走得很快,語氣不悅。
“沒有啊,我怎麼會懷疑你們呢?”
“別裝了,什麼你舅舅患了膽結石,我怎麼從沒聽你說過你有個舅舅?還說想炒股,你真虛偽,在我麵前都這樣,虧我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拐彎抹角地試探高燁和張靜風,就因為他們是當年校園暴力的受害者,所以你懷疑他們。”
“不是,你聽我說……”我張嘴欲言。
“小煙,高燁不可能會殺人的!”尤希打斷我的話,情緒有些激動,“你是不是聽信江美蓉的話,也認定她女兒的手術失敗是高燁故意的?好,我敢以人格擔保,高燁絕不是那種人,手術失敗他比任何人都難受。張靜風更不可能殺人,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你沒跟他接觸過,不了解他,他真的是一個好人,好得讓我感動,請你相信我,也相信他們,好嗎?”
麵對尤希這股認真勁,很多想說的話到了嘴邊我又咽回去。她說張靜風是個好人,隻因為張靜風對她姐姐很好,可她並沒有想過,正因為張靜風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他才更有殺人的可能。而高燁,尤希以人格為他辯護,難道不是因為對他動了真心?我不禁為尤希擔心起來,倘若有一天真的證明高燁就是凶手,她該怎樣麵對這個現實?但我知道,不管說什麼尤希也聽不進去了,陷於熱戀的女子沒有一個是理智的。我強打笑臉,親熱地攬住尤希的肩膀,說道:“你多想了,我根本沒有懷疑高燁和張靜風,我又不是警察,哪能隨便懷疑這個懷疑那個呢?我是真的想買股票,我舅舅患了膽結石也是千真萬確的事,我怎麼會詛咒自己的舅舅呢,對不對?”
尤希半信半疑地看著我:“真的?”
我舉起右手作發誓狀,“當然是真的!噯,尤希,你跟高燁發展得怎麼樣了?說來聽聽。”
尤希紅了臉:“我們隻是普通朋友,還是說說你吧,辭職後有何打算?”
這話兒把我問住了,我隻好聳聳肩說道:“走一步算一步了,不是還有醫院那份兼職嗎?加上給老太太做保姆的兼職,暫時就這樣,騎驢看唱本走著瞧。”說起老太太,我心裏暖烘烘的,雖然為了補習英語每天睡眠不夠,可是老太太對我很好,從不把我當作鍾點工看待,每次到她那兒,她都會熬好一碗老火靚湯等著我,而且她的住處由始至終收拾得十分幹淨,衣服也疊得整整齊齊,我跟她說這些活兒讓我做,否則我拿那麼高的工資心裏不安。老太太便笑嗬嗬地說,隻要我每天陪她聊聊天,跟她一起學英語,她就很開心了,還說那些粗活不能讓我幹,因為我是富貴命,有朝一日會嫁入豪門。
想著老太太的話,我忍俊不已,嫁入豪門是阿薇的夢想,我可沒那個命,指望羅天能成為富豪,估計下輩子也沒戲。
正想著,一個黑色的“圓球”向我們飛了過來,不偏不倚撞在尤希的膝蓋,致使她慘叫著踉蹌幾步,險些摔倒。
幾個小朋友一邊朝我們跑來,一邊說著“對不起”。
尤希氣呼呼地說:“小心點啊,真是的!”說完,她一腳將“圓球”踢飛出去,定睛一看,那是一個不知裝著何物的黑色塑膠袋。
就在這時,一團烏黑的毛發自塑膠袋裏露了出來,伴隨著塑膠袋被尤希踢起來,“圓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的刹那間,那一團毛發迎風飄舞。
一種莫名的詭異感自我心底油然升起。
好像是……人的頭發。
隻見“圓球”滾落在地,一個小朋友屁顛屁顛地跑過去,抱起它準備繼續玩耍。
說時遲,那時快,“哇”的一記哭聲從小朋友的喉嚨裏闖了出來。
尤希臉色大變,箭步上前,她早已顧不上膝蓋的疼痛了。
塑膠袋完全破裂了,當我看到裏麵那顆人頭時,呼吸似乎瞬間停止了。
路小曼!那是路小曼!
一瞬間,我的耳邊似乎響起她曾經對我說的話:“不知怎麼回事,我從今天早上醒來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心裏慌得很,好像會在一瞬間失去所有。”
她真的失去了所有。
周圍漸漸充斥著起伏不停的尖叫聲,也圍滿了遊客,我試著提膽上前,無奈腿如墜鉛,連血液也似凝結了,想抬頭卻覺得手臂如灌了鉛。
我寧願這隻是噩夢,而非現實。
可是,它偏偏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