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平原的雪終於化了,我立在馬上,看著光禿禿的三聖山,心裏深知那肥沃的土地上必定冒了新芽。
竟是羨慕起它們來,哪怕外麵的世界再翻天覆地,也隻是隨著四季更迭而單純的變化罷了,可我們,卻還是被捆綁在過往的枷鎖裏掙脫不開,連想忘記的資格也沒有。
齊殤曾經問我,後不後悔,我答不出,唯有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那是債,是我要還的債,所以我不得不。
可是果真如此嗎,我突然覺得可笑,自己不過是給自己找了個借口,來掩飾我的錯,我的懦弱,掩飾我從一開始就後悔了的事實。
已經記不清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或是我選擇逃避,隻記得有個人在三聖山的山巔之上問我:
“阿水,你可願,嫁給我?”
那天好像也是這樣冷,卻不似今日這樣落漠。
他恐怕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我們有這樣兵戎相見的一天。
身後黑壓壓的一片人影,肅殺沉寂,仿佛受夠了這許多年的糾葛不休,提著刀來給這團亂麻做一個了結。
是啊,了結,我和他。
對麵的人還是那樣看著我,隻是少了年少時的溫柔和順,徒留下的清冷像一把帶刺的彎刀,狠狠地捅進我的心窩子裏,拔也拔不得。
“小尾巴”
我叫他,像多年前一樣,馬上的身影僵了一下,淡然的神色有了裂痕,臉上的肌肉不斷的抽搐,連表情都變得猙獰。
始終是我狡猾,明知道這句“小尾巴”會令他方寸大亂,可是我不能輸,這局棋已是最後了,我們之間也是時候該有個交代。
我騙了他那麼久,傷了他那麼深,也不在乎多這一次,既然要他恨我,那便徹底些吧,讓他恨我一輩子,也好在他心裏給我留寸土。
他策著馬,一步步向我走來,全然不顧身後人的勸解與阻攔,他依舊是老樣子,固執的像頭驢。
如今已是三月,深冬的寒涼又卷土重來,我看著風吹起他的衣袂,獵獵作響得可怕,他的神色淡漠而決然。
我忽然憶起那夜的曲水河畔,他第一次知道什麼是長大,第一次知道什麼是宿命,第一次知道什麼是承擔。那雙如星辰般閃亮的眸子裏第一次寫滿了痛苦與掙紮,曾經那個總是流眼淚的孩子,學會了什麼叫掩飾。
我的心裏扭曲著疼,卻還是強迫自己衝著他笑,笑的明媚而溫暖。
他走的極慢,來到我麵前的時候,像是用了一輩子那麼長。
“阿水,這是最後一次,我問你,你可曾記掛著我,哪怕一瞬?”
我隻是看著他,看他的發髻,看他的眉眼,看他的鼻子,看他的唇。
這是我第二次這樣仔細的看他,生的這樣好看的人,應該多看看才是啊。
那夜的西北平原寂靜的嚇人,夜裏的寒氣將血水凍成霜,山風呼嘯著悲鳴,天上的雪又開始飄飄蕩蕩的下,蓋住了紅色的霜花,染白了黑色的頭發。
是誰坐在那裏,哼唱著不成曲調的歌謠,顯得如此寂寥,從前那座見證了誓言的三聖山啊,如今也隻剩下讓人窒息的悲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