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大營內依舊燈火通明。隱隱有人聲傳出,時而歎息,時而怒罵,最後隻聽得重重一聲拍擊。
“無恥之徒!賣國狗賊!”段宏憤怒地破口大罵,一掌拍在行軍圖上,震得眾將皆低頭不語。
這是在九州東防線,段宏在此駐軍迎戰倭人,已滿六月。而這裏,距離段玉會談使館,不過百餘裏。
段玉殉國,祝融氏知道了,父親知道了,明宗知道了,滿朝文武都知道了!自己身為大哥,居然才剛剛得到風聲!
“將軍…將軍…督軍大人求見!”
“讓他先回去!就說帳內大亂,不便接見!”段宏不耐煩地揮手,心中怒氣更盛。
“就是這個督軍!”他不覺看向帳外,“就是他,在我要出兵護送二弟時,生生將我攔下了!”
他聽信了督軍那戰況,緊急大局為重的鬼話,卻讓自己的二弟因此送了性命。現在想起,那督軍也不過是重重圈套中的一環罷了,而自己又傻乎乎地中了計。
段宏痛苦地捂住臉,野獸一般的喘息聲在寂靜的帳中回響。
那傳令兵卻不退下,顫抖著聲音偏是要打破這膽寒的境地:“督軍說:‘聖旨已下,即刻退兵,不然我也很難做啊!’”
“他也很難做?好,我這便去見他一見!”段宏回頭取下懸於帳中的劍,漠然掃視久不敢抬頭的眾將,這裏也有人肯定為利背叛了自己。他的嘴角劃過一絲笑:有恩於己的,千倍還。負了自己的,也不會有好下場。
“你們都等著,我即刻就回來……”腳步聲消失在黑暗中。依舊無人抬頭,“是畏懼了嗎?”眾將流下汗來。他們在畏懼那個男人,因為他們已無法分辨——是敵是友。
“有勞將軍……”督軍尖瘦的臉上堆滿了笑,這是最大的諷刺,縱你官至將軍,出征在外,還得看自己這個督軍,“聖旨已經下了,即日便要回朝……”
“這我已經知道了。”段宏謝絕督軍請他上座的禮節,依然站在案前,“不過聽說是今日在諸將謀略之時,來了聖旨——是督軍您代接的?”
“嗯……這……沒錯,是下官接的沒錯……”督軍眉毛一抖,頓時清醒半分。
他從來使口中知道後羿氏在朝中地位已不穩,再加上身後有祝融氏的支持,想到段宏,也不免氣盛幾分,這次又於使者熟識,便自己接了聖旨打發了來使。
“這罪名可大可小,還得靠自己把握啊!”督軍心中正在盤算,一轉眼又瞟見段宏腰間的佩劍,更是方寸大亂。
“哦?是嗎?”段宏挑眉一笑,也不問罪,“那麼,督軍大人可否將聖旨轉述與我?”
“當然…當然可以…”督軍長籲一口氣,講額間輕汗擦去,方才開口,“聖旨說要將軍立即帶軍歸朝,否則以謀反罪革職查辦。”
督軍偷瞄段宏,見段宏表情如常,更是釋懷:“且讓將軍立即釋放軍中的四萬倭人戰俘,就是這樣…啊!”
段宏突然飛起一腳,將桌案及後麵的督軍踹翻在地。督軍慘叫一聲,還未有所反應,便感覺頸上一涼。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那一劍沒有劃過他的脖頸,督軍不知原因,隻管討饒。
“督軍大人,私接聖旨,私閱聖旨,私藏聖旨,這可都不是小罪!”段宏踩在督軍的胸膛上,仿佛一腳便能將其踩為肉泥。
“下官知錯了,下官知錯了,下官也隻是個督軍,隻是個通上接下的人啊!”
“哦,還有一句話,督軍也應該知道……”
冰冷的劍鋒突然動了,鮮血濺在帳上,一個球體“撲通”落地。
他還是聽到了,嘴唇微張,卻發不出聲音了。
段宏說的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督軍說的是:“狗賊!”
“誰願意跟我走?”段宏提著督軍的人頭,掃視眾將,“九州中,誰都能軟弱,但決不能是我們!”
“要造反嗎?”眾將心裏清楚的很,跟著段宏走,隻有一個結局:以造反罪處,禍九族。他們都是軍人,但也有親人父母,無論如何都不會拚那一口熱血。
沉默中隻有段宏依然堅定,他是為這個國家而生,也必定要為這個國家而死。
天將亮,燭火搖晃。但也隻有那麼幾人願意,無非是些無家之人和親信。
段宏歎口氣:“罷了,罷了,想走的就讓你們走吧。告訴士兵們,願意隨我征戰的,今晚在手臂上縛上白巾,到校場集合吧。”
於是便鳥雀狀散了,征戰多年也總有一份放不下的牽掛,或許是親人,或許是名利。段宏冷笑,走出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