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強忍著罵他的衝動連連張口,“陸沛現在能不能說話,他要是能說話你把電話給他,我問問他怎麼樣!”
“哦哦,他能,你等會兒,陸大哥,我四姐要……”
嘟——
通話斷了。
我徹底毛了,九年前沈叔叔他們忽然從我家離開的那種不安感紛遝來襲,我拚命地撥打小六的電話,可是他怎麼都不接了,我不知道要怎麼辦,二舅和大哥的聲音通通都聽不見,手指隻是重複的撥打陸沛還有小六的電話,直到陸沛的短信進來,隻三個字。
‘我沒事。’
可我看著,心卻安不下來,沒事,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十分鍾後,車開回來了,副駕駛那側的大燈破碎連帶著保險杠也癟了下去,半側車身漆麵大麵積劃傷,可我顧不得看這車怎麼樣,隻是連跑帶顛的去拉副駕駛的門。
還好,看他的第一眼我心算是細微的放了放,他外傷不是很明顯,隻額角破了一小塊,血漬已經幹涸,不是我想的頭破血流的樣子。
小六苦著臉下來,沒等二舅上前詢問就在那吭哧著哭腔張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沒看著迎麵過來的車,一興奮開的太快了,幸虧陸大哥幫我打了下方向盤,這才沒處大事兒,四姐,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不想聽他說什麼,眼神一直落在陸沛臉上,手伸過去,“陸沛,你……”
“我沒事。”
陸沛沉著眼沒看我,手不經意的推開我想要去扶他的胳膊,臉半垂著,也沒跟任何人說話,腳步有著些微淩亂的朝著別墅裏走。
二舅嗬斥著小六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會把人家的車搞成這樣!
我卻直看著陸沛的背影心裏無聲的一轟,很不好的預感……
“四寶,陸總是不是傷到哪了?”
大哥小聲的湊到我身邊詢問,“用不用去醫院看看啊。”
“不用,陸大哥說他沒事。”
小六吸著鼻子在旁邊張嘴,“他就是說他頭疼,要自己安靜,不要我們打擾他,四姐,這車咋辦啊,是不是得花老了錢去修了……四姐!!”
頭疼……
我不想搭理小六,跟在陸沛的身後蹬蹬蹬的上樓,他腳步一刻未停的直奔臥室,背對著我站在窗邊,似渾身隱忍,手在用力,但不停的顫抖。
猶豫了一下,我居然沒敢上前,“陸沛,你怎麼了。”
很壓抑,他散發出來的氣息很壓抑,“走。”
我搖頭,手摳著門邊,“你是不是,又想起什麼來了,沒事的,都過去了,真的。”
幕地,他腳下似乎一軟,頹坐到了床上,雙手用力抓頭,說不清楚的痛苦。
“陸沛,你別嚇我。”
隻一瞬。
我心就疼了,步伐淩亂的站到他身前,手搭著他的肩膀,“難受的話就不要去想好不好,真的都過去了,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他渾身都在打戰,手扯著自己的頭發恨不得全部抓下,我不知道要怎麼辦,眼前有些模糊的看不清楚,也顧不上二舅是不是能看見我什麼,伸出手,直接抱住了他,“別想了,我求你了,別想了,你不是說隻看結果嗎,有些事都過去好些年了不是嗎。”
“葆四,葆四……”
他顫聲念著我的名字,聲音第一次讓我聽出無助和驚恐。
我用力的抱著,“我在這裏,我在,你別嚇我,千萬別嚇我。”
腰間一緊。
他的臉整個埋在我的胸口,力道大的讓我有些上不來氣,但我沒動,能做的就是摟住他的頭,嘴裏胡亂的輕聲安慰。
他身上一直抖,一種冷寒的氣息似乎隨著他的毛孔在不停的往外擴散,像是冬日忽然掉進了冰窟窿,爬出來後那種透著骨的冷,控製不住的哆嗦,從牙齒,都腳趾,都在打戰。
我想到了熱湯,這一刻,能溫暖陸沛的熱湯在哪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跟陸沛就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他渾身都在用力,從內到外都在僵硬,我除了抱緊他,能給他一絲絲我可以給予的溫暖,剩下的,什麼都做不了,我想他肯定是又想起了什麼,隻有那些陰影,才會讓他如此無助。
二舅在樓下訓斥小六的聲音還在一波一波的襲來,他罵的聲音很大,似乎是想故意讓陸沛聽到,我知道,這也是二舅的一點私心,陸沛那車誰都知道多貴,別說賠了,修,一般人都修不起。
大哥很安靜,中途隻是上來看了一次,遠遠的,隻在走廊那朝著臥室的方向瞄了一眼,我想他肯定是看到了,看到了陸沛坐在床邊抱我,可他沒多說什麼,轉頭又下去了。
“為什麼……”
陸沛啞著嗓子終於吐出了字,“為什麼會是這樣。”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哭的,感覺到的時候,眼淚已經落到他的頭上,“你想起什麼了。”
他抱著我還是沒有鬆手,發悶的聲音在我的胸前細微的傳出。
“全部。”
我心口抽痛,毫無喜悅之感。
曾經我最想的就是陸沛能記得我,能記起一切,能回去看看我。
但這樣的想法,早就在我知道沈叔叔的真正死因之後就銷聲匿跡了,我甚至不敢叫他陸星月,我故意遺忘這個名字,我怕刺激到他,我不想他記起來,我知道,那太殘忍,太血腥了。
“我舅舅……舅舅……”
夏天穿的衣服薄,我感覺他貼著的衣服有些潮潤,我想,他是哭了,誰說男人不哭的,藏得深,未必,就是沒感情啊。
如果我二舅是在我懷裏那麼殘忍的沒頭死去,喉管裏的血噴了我滿臉,讓我看著這世界一片猩紅,我想,我也會瘋的。
吸了下鼻子,我語氣盡量放了幾分輕鬆,“陸二,你是不是會怪我,怪我騙你,騙你說沈叔叔是在我們家散心的,可我不是故意的,我怕你想起這些東西,我想你放下,都過去九年了,對不對……”
他沒在說話,摟著我的胳膊漸漸的鬆開,我有些徒勞的想抓他的手,但他對著我的手腕輕輕一推,有些回避,臉垂的太低,看不到表情。
“讓我一個人靜靜。”
“陸二……”
“我想靜靜。”
我想說很多話,可卻如鯁在喉,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空氣微微流動,他頭低垂著卸座在床邊,胳膊肘撐著膝蓋,我關上門的那刹,看見他把手覆到了自己臉上,痛苦難言。
提線木偶。
我忽然想起了這四個字,這一刻的陸二,就像是個龐大的沒有筋骨的提線木偶,他坐在那裏,似乎跟往常一樣很強大,很會偽裝,語氣,也很平靜,但隻要我對著他的肩膀輕輕一推,他就會轟然倒地,化作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