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疼不疼(2 / 3)

好像是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不知道疼了,反而,很舒服,覺得死是件很舒服的事情,我什麼都不怕了,不怕了,嘴角詭異的牽著,我看著這些渾身是血的嬰孩兒,看著他們把血糊糊的手往我的臉上抹著,我什麼味道都聞不到了,感覺自己像個斷線的風箏,終於可以飛了,很自由的飛了。

“狗腦……”

嘴裏又吐出了一記藥方,很奇怪,明明是看見的孩子,可是腦袋裏告訴我的答案卻是狗腦,我直挺挺的躺著,看著這些嬰兒像地上爬,到處的爬,他們的笑聲很大,聲音吵嚷。

我居然數不出是多少孩子,心裏還有開玩笑的欲望,我對自己說,薛葆四,你看到了嗎,你生下了好多孩子,幾十胞胎,你要破吉尼斯記錄了,你是最最偉大的母親……

“嗬嗬,嗬嗬……”

“媽呀,這怎麼還笑了,君姐,你看她笑了!”

米雪姐嚇得不行的聲音響起,“哎哎哎,快看,蠟燭滅了!滅了啊!!”

“快點啊!!”

“點了,點了就又滅啊,快幫我君姐啊!!”

我想我應該著急的,可是卻沒有心力去管她們了,隻是看著那幫孩子,看著他們在笑,怎麼會笑呢,都是被我媽給吃過的可憐蟲啊,應該哭不是嗎。

失靈的鼻子居然在此時聞到了一種焦糊的味道,我的眼珠子微微的轉動了一下,整個人就像是在垂死前又被打了一劑強心針的犯人,“火,有火……”

嘴裏輕輕的念著,隻感覺火光呼地躍起,巨大的火舌由我媽媽的小屋門前卷出,熱浪開始一波接著一波的掃著我的麵龐,我再次起了反應,腳下不停的掙紮,對於火的恐懼遠要高於生孩子生蛇!

我真的想跑,也必須要跑,濃煙四起,我忍不住的咳嗦著,腳下用力的狂蹬,嘴裏接近瘋魔的喊著,:“救火!快救火!!救火啊!!”

幹柴點燃的劈啪聲四處響起,我眼見著濃煙下的紅色火舌還在大口的吞咽,感覺它就像是一個惡魔,一個可以把人神吞活剝在吐出時隻剩下焦炭灰燼的惡魔!!!

眼前的景象開始發虛,我再次看見了太姥,她被放置在一個拉開的板台上,騰地一聲響起,太姥直接被板台推進了火爐裏,絕望和悲戚無形的將我層層籠罩,我嘴裏大聲的喊著,“不要燒我太姥啊!!不要燒我太姥啊!!”

腳下的繩子幕地被我掙開,我瘋了一般的又去扯自己的手,感覺有人撲過來壓我,但是我不管不顧,魔怔了似得隻想把我太姥從爐子裏拽出來,“會燒死的!要她出來!我要她出來!!快救救她啊!不要燒她啊!!”

“葆四!葆四!!快看好蠟燭!米雪快看好蠟燭!!!”

“滅了!全滅了啊!!!!”

“那你快點啊!!”

我被人壓在床上,可眼前卻徹底的黑了……

“我要上學校,天天不遲到,一拉線,我就跑,砰的一聲學校不見了~~”

我木木的推開了一扇大門,抬腳跨進門檻,卻看見了院子裏坐著的八九個人,有個站在小小的用磚頭搭建起來簡陋台子上的自己,九歲的我,胳膊乍乍著,美滋滋的台上唱著,很享受的樣子……

太姥她們在笑,她們笑的同時手上還給我打著節拍,那明月叫小六上台,可小六忸怩的死活不肯,那明月罵他,“你看你個完犢子樣!!”

“沒事兒,四寶唱,四寶臉大!”

太姥笑著開口,“讓四寶給大家唱那個天天星星的那個,那家夥唱的老好了,他們班老師就是缺心眼,不知道咱們四寶唱歌好聽,啥破玩意兒大合唱,誰能聽出誰啊!來,四寶來!!”

大家都笑著看著台上那個傻樂不知羞臊的我,讓我唱我就唱,蹦的,跳的,恨不得作出花兒來。

我卻沒怎麼看自己,一直在看著坐在下麵的人,太姥,姥姥,姥爺,二舅,二舅媽,還有陳李爺爺……

是我又做夢了吧。

抬腳,我默默的走到太姥的身前蹲下,她沒看我,而是笑的眼睛都是光的瞅著台上的那個九歲的葆四,我蹲在她前麵,手想拉住她,卻怎麼都摸不到她,很虛幻,又很真實。“太姥,我是四寶啊,你看,我長大了,你看我啊……”

“明月啊,學校啥獎最大!”

太姥轉臉看向我的二舅媽,二舅媽隔著姥姥回道,“三好學生!”

“哦,三好學生啊,為啥就三個好,我感覺咱家四寶一百個好。”

那明月捂著嘴看著姥姥笑,“媽,你看姨姥,可沒有那麼一百個好的獎啊,別說三好學生啦,要是葆四和小六能得到個一好學生的獎狀那咱家都是燒高香啦!”

太姥撇嘴,“誰稀罕啊,一會兒我給寫一個,給四寶,別人有啥咱家孩子有啥。”

我蹲在太姥的身前用力的看著她,“太姥,你看看我啊,我就在這裏啊,我在這裏啊,我長大了,你看我啊。”

“明月!明月給咱來一首!!”

沒人注意到我,一切,都跟我九歲的那晚一模一樣,我想拉姥姥的手拉不著,想摸摸姥爺也摸不了,我無比絕望,卻又窩心,為什麼,愛我的人都要離開我,為什麼,老天爺不多給我幾年太姥那種獨一無二的寵溺!

我是她的命根子啊,可是她走了,命根子卻還得在這人世煎熬,逼著自己繼續無堅不摧的活著!!

“我回來啦!你們看看我啊!我回來啦!!!你們看看我啊,我想你們啊!!!”

我站在院子裏大聲的喊,而陳李爺爺已經拉起了二胡,大家都在笑,隻有我一個人在哭,一個人承受著這種再也回不到過去的痛!

這才是痛,比什麼都要疼的痛。

身體開始控製不住的後退,後退,可我不想走,我要留在那裏,留在八九歲,我不要開竅,不要離開他們!

眼前再次發黑,思維的片段開始盤旋,分解,我看見太姥很認真的拿著小人書給我講著特務小木頭的故事,看見姥姥在院子裏洗衣服,聽見姥爺在喊我看電視,可我抓不住,不管是哪個畫麵我都抓不住——

“四寶,回去吧,照顧好媽媽……”

是姥姥的聲音,可我卻什麼都看不到了,很奇怪不是嗎,牙簽一直撐著眼皮啊,怎麼會什麼看不到呢,難不成,我跟陳爺爺和李爺爺一樣了?

“葆四啊,葆四,別嚇媽媽啊,葆四……”

我木訥訥的,腦子裏像是攤開了一張白紙,隻剩下嗒嗒嗒用老式打字機在上麵打字的聲音。

“葆四?葆四,你能看到媽媽嗎。”

“君姐啊,這到底什麼秘法啊,我怎麼覺得不對勁兒啊……”

嗒嗒嗒的聲音還在響個不停,而意識,卻漸漸的清晰,我眼睛沒看到那些字,但是腦子卻像是可以把字讀了出來——

‘毀身術,又稱美人身,煉此術者天地不容,吃食胎兒,為大罪孽,不配在為人道,死後屍骨無存,魂魄收入地獄,日夜折磨,毀身萬次,留其雙眼,見己罪孽,天日永不再現。

若半路尚有悔過之意,洗心革麵,則屬戴罪之身,人身還其幾層,死後少受幾罰,揪其破法,一人一引,當屬不同,由替罪之身還孽,求冤魂諒解,得其藥引,步入正途,需一心向善,誠心改過……’

“薛若君,薛若君……”

“哎,葆四,媽媽在這兒,媽媽在這兒!”

我還是看不到她,隻是不停的確認她的名字揪這個藥引,直到方子原原本本的刻入腦子,這才迎著一絲光亮禹禹前行。

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的路,隻是很累,真的很累,雙眼再次睜開時,我居然聽到窗外鳥叫的聲音……

恍若隔世。

媽媽撐著下巴還坐在床邊,頭一直點著在打瞌睡,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坐著也閉眼小憩的米雪姐,蠟燭已經續了好幾根,我看見茶幾上有很多蠟油,而新點的蠟燭火光還迎著朝陽搖曳閃爍,打火機,也都握在米雪姐的手裏。

我忽然有些矯情,我覺得,那蠟燭就像是我的命,我薛葆四,不屈不撓的命——

“媽……”

啞著嗓子剛叫了一聲,米雪姐卻一躍而起,“滅了嗎,哪根滅了!?”

媽媽也被嚇了一跳,趕緊看向蠟燭,“不能滅!絕對不能滅啊!!”

我居然還能笑,看著她們想起,可身上沒有一絲絲的力氣,“蠟燭沒事,是我醒了,可以吹了……”

“啊?蠟燭,蠟燭沒事……”

媽媽的神經像是還不好使,呆呆的轉臉看向我,“可以,可以吹了。”

我滿是安心的看著她,“過去了,都過去了,你會沒事的。”

米雪姐看著蠟燭還有些發懵,“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滅了呢……”

“葆四啊!!”

媽媽傻了幾秒就開始抱住我哭,“你嚇死我了啊,嚇死我了啊!!”

我嘴裏嘶嘶個不停,疼,她抱得我疼,我感覺自己像是剛跑完了五公裏,渾身的肉疼。

哭了好一陣,米雪姐也打著哈欠走到我床邊,“葆四啊,你嚇死姐了知道不,這昨晚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大的勁兒,那繩子都被你扯開了,就說著火了啊!非要救火,還說要救你太姥,你媽就壓著你啊,這三根兒蠟燭還一起滅了,我嚇得不停的點啊,點完這根兒滅那根兒的,忙活完了啊,仗著你這折騰大勁兒昏了,不然我都得叫人了啊!”

我不敢去想昨晚的事兒,死去活來,活去死來啊,真是燒香萬幸我就這麼一個媽,難怪這個東西先生不給破,不光是疼,是讓你不停的去見那些脆弱,見那些要回避的東西,精神和肉體,雙重折磨。

米雪姐念叨了一陣滿臉都是困得要死,“看你沒事兒我就放心了,至於你這到底給你媽治什麼病你回頭再告訴我吧,我這得先去睡覺了,這昨晚給我嚇得,半條命都要被你給嚇沒了。”

我很感激的看著她,“謝謝你米雪姐,真的。”

不敢想象要是沒她會怎麼樣,我沒想到自己後來會那麼發瘋,要是隻有我媽自己她分身乏術的肯定就廢了,可以講說,我這條命,是米雪姐幫著保住的。

她無所謂的笑笑,“跟姐還客氣,咱什麼情分啊,我跟你那情分……不比跟你媽深啊,行了,我先回去補覺了,你們母女倆單聊吧,有事兒叫我就成。”

媽媽擦著淚又謝了米雪姐半天,等到屋子就剩我們倆了,她才小心翼翼的坐回床邊,輕輕的摩挲著我的手腕,“你受苦了,葆四,這得留疤吧。”

有點疼,我垂眼看了看,原來手腕上的皮膚都破了,有幾圈大紅道子,傷口半深不深的,慢慢養,應該會留點淺痕,“沒事兒,以後戴手表什麼就看不出來了,不礙事兒的。”

媽媽吸著鼻子看我,眼裏滿是複雜還有心疼,“對不起,都怪我,怪我。”

我輕輕的搖頭,“別說這些了,藥方你都記了嗎。”

“記了。”

媽媽點頭拿過一個本,寫的字都是歪七扭八,可見媽媽當時的手抖成什麼樣,“說真的,幸虧米雪進來了,不然我真是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我很認真的看著那些要找的‘藥’,逐一跟腦子裏的東西對照著,其實是能記住的,隻是沒經驗,還有點沒自信,不知道會記得這麼清楚,“對的,就是這些……”

媽媽有些擔心的看著自己的本子,“可是這些東西都上哪找啊,蛇膽泥鰍好弄,可還有螞蝗,螞蝗城裏哪有啊,這個什麼狗腦,還有毒蜘蛛,鐵蠍子,蜈蚣渣……”

“我弄,你別擔心。”

我淡淡的應著,泥鰍是活吃的,和螞蝗是吸毒血的,至於蛇膽還有蜘蛛是要磨碎內服的,這個同時進行有以毒攻毒的用處,至於狗腦,是最後吃的,補身的,看藥方就能看出來,都不是無中生有的,破,排,補,哪步都不差。

抬眼看了看媽媽,我扯著嘴角笑了笑,“我餓了,能給我弄點東西吃嗎。”

媽媽隨即起身,慌張的應著,“行,我現在就去給你做吃的!!”

等她走到門口,還特意回頭看向我,“葆四,其實媽媽很自私,對不起啊,昨晚我心情很複雜,說真的,我怕你有事,可又很矛盾,怕我這個東西破不了……不過,還是要謝謝你,真的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