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紮著從床上坐起,清了清喉嚨,接起唐思思的電話。
“思思啊,對,就是那個雜誌社……當然啦,我現在是他們的主編,工資能少嗎!……我抽屜裏的一萬塊你就使勁兒花,給我幹兒子多買幾件好看的衣服,不花就是瞧不起我啊!”
佯裝開心地說完。整個人呆滯地坐著。想了想還是給杜若去了個電話,沒多久印刷廠的工作就到了。每天早出晚歸,辛苦是辛苦,但總算是個比原來正常的日子,湊合著過吧。
直到有天回家,看見街口停著一輛黑色的BMW。我靠,這麼顯擺,自從當上了勞動人民,我就覺得仇富和講粗話是我向無產階級同誌靠攏的很有必要的兩大步。於是,我大搖大擺地上前,對著寶馬開始跳踢踏舞,越跳越歡,正起勁呢,車窗緩緩搖下,“陳小姐”
額,這樣麼,我覺得滿頭都是黑線,真是丟人啊。
我低著頭,“梁經理,哈,好巧啊”為了避免尷尬,我在片刻沉默後又加了個“嗬嗬”,以示友好。梁憲光下了車,掃了一下寶馬被我踢殘了的部位,很有些無奈。
他說,“聽思思講,你在雜誌社做主編?”
思思?靠,你和人家這麼熟啊,怎麼也沒見你叫我熙熙呢,切!我沒好氣地點點頭。
沉默了半晌,我開腔,“梁經理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
梁憲光笑,“我今天可等了你三四個小時。”
“你等我幹嘛”
“來看看你過得怎麼樣”
“非常好,萬事如意,心想事成,就不勞幾位掛念了”
梁憲光笑,“就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我仔細看了看他,小樣兒,昏黃的路燈下,還是五官分明,真是個美男胚子,不過,“大晚上的,你一個有婦之夫,還是安分點吧”我把對陸景妍的怨恨連帶著給了梁憲光一點。
他不惱,“好,我明天再來看你——另外,我已經離婚了。”說完就開車走了。我看著他一騎絕塵,很有些炫酷的味道,絕沒想到第二天他會以這副樣子出現在我的車間裏。當時,我正在捆報紙,“陳熙”我一轉頭,就看見他麵色鐵青,死死盯著我,搞得我好像殺過人,放過火似的。
勞動最光榮嘛,我揩了揩滿手的油汙,“幹嘛,我工作呢”他不說話,拽著我就往外走,真不明白他怎麼那麼生氣。
“這就是你的主編工作?憑你的能力,找一份像樣的工作根本不成問題!你就是要這樣作踐你自己嗎!”
就像蛇被打中了七寸,我的故作鎮定再也無法施展。我承認,我選擇這樣一份工作,就是在自虐。曾經那些充滿激情與夢想的時光太累,我要逼自己放棄不可一世的傲氣,回歸庸常的生活。
但這是明哲,還是墮落。我分不清,但也不想再糾纏。
清醒地活著,就總會淚流滿麵,有時候倒不如這樣混日子。
我說,“梁先生,這不是作踐,這是過活。像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是不會懂的——我還有活兒,失陪了”
誰知他不由分說就把我拽上車,一路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