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親臉上的傷色(1 / 1)

夜晚的山很冷,白霧帶著點濕氣繚繞在半山腰上,朦朦朧朧,似幻非幻。陰冷的風吹得樹枝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貓頭鷹發出淒慘的叫聲,從這片山傳到那一片山,空空蕩蕩的回旋聲似眩暈的萬花筒,令人發昏。

而在這萬般漆黑的山裏,卻有一處微微亮。

暗黃的光亮隻比火柴苗那般強,明晃晃的兩個影子閃現在破舊的窗戶上,像兩隻受凍了的鬆鼠圍著火相互取暖。

窗戶上破舊的白紙經曆風吹雨打變得暗黃,皺巴巴的像一個垂暮晚年的老者臉上的細紋。木柩做的窗戶已變得色沉暗淡,裂開的泥巴牆像一道道破了口的刀,烙在牆上,無論雨雪怎樣潤補,都無濟於事。屋頂的稻草已被風吹的淩亂,顯然一看,便知這個家的家主是臨時鋪的稻草。

狹窄暗黑的屋子裏,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小孩正坐在地上,小孩拿著針縫補衣服,那是中年男人的。自從小孩的母親不幸被山上的毒蛇咬死之後,他就承擔了所有家務活,而這個中年男子則是每天淩晨四點鍾就出去采藥和打獵了。

暗黃的煤油燈在這間破舊的小屋子裏算是最有價值的東西了,這對父子每晚都要靠著這盞燈,仿佛有了它,生活就有了希望,不至於被貧窮潦倒餓死在這鳥不拉屎的山上。

“爹,你試試看行不行。”小孩拿起手中滿是補丁的粗布衣服遞給中年男子。

“嘿,好嘞,咱試試二牛改裝的衣服。”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簍子,笑盈盈的拿起破爛不堪的衣服往身上套。“二牛的手藝越來越好了,都能趕上你的娘了,唉,要是你娘還在的話……”中年男子說著,眼中泛起淚花,那一層波瀾淚珠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照亮了整個屋子。

“爹”二牛喊了一聲,他雖小,可是他卻比任何一個青少年都懂事都體恤父母,他知道他心痛如絞,每每他提起娘時,他便一臉哀愁傷色,濃黑的眉毛與眼睛揉在了一起,滑稽而又可憐。

中年男子揩揩眼睛說“嘿,風真大啊,沙子都進眼睛了。”沉默了半晌又道“二牛啊,天漸漸冷了,你趕快上床休息吧,別凍壞了身子。”

“二牛不累,二牛要陪爹爹一起。”小孩眨著黑溜溜的大眼睛望著父親,生怕一閉眼,他爹就不見了。

中年男子望著眼前的小人兒,感動的連心也一並抽搐的疼,小孩母親死的早,他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他長大。

等到小孩懂事後,他就在家裏當一個大人該當的角色,喂鴨喂雞、燒飯洗衣都是二牛在包辦,而他總是天天在外,顧不得照顧二牛,有時候回來晚了,二牛就在草屋前傻站著,睜著兩雙清澈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前方,快要盯出個洞來,生怕漏過父親的影子。

麵對二牛,中年男子總是慚愧不已,他沒有擔負起一個父親該有的責任,沒有給過二牛過上舒服的日子,他連一個細微的父愛都沒有給全,整日在山裏同那些獵物和藥草打交道,丟下二牛一人整日提心吊膽的在草屋前等他回家。

中年男子伸出粗糙的大手摸摸他的小腦袋說“二牛真乖真懂事。”

夜半時分,風肆無忌憚的吹著,像得了狂犬病不斷的叫吠,二牛昏昏欲睡,頭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小小的身體被凍的瑟瑟發抖,蜷縮在一塊,像一個圓圓的包子。

中年男子無奈的搖搖頭,吹滅了煤油燈,抱起二牛上了床,所謂的床隻是簡單的一個被褥,沒有床墊,下麵是磚頭,上麵鋪滿了稻草,中年男子環抱住二牛,往自己身上靠,努力擠出一個溫暖舒適的地方給他睡,而他的脊背全部貼在冰冷的泥牆上,漸漸地,聞著稻草味兒入夢了,便沒有那麼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