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跟著他。”待那人走過一段距離之後,婉卿還站在原地。剛才那一下牽動了傷口,那一劍刺得太深,右肩再次被血水侵染,突然覺得那顏色豔麗如錦,淒楚不勝。
小玉一向聰明精靈,不需要人說很多,她自己就知道該怎麼做。將車趕到跟前,將婉卿扶上去,趕緊給她止血敷藥。
“姐姐以後要是再遇到這些人,我們不理他們,我們自己走自己的。”她是心疼婉卿了。
“傻丫頭,你走你自己的,他們一樣會追上來將你攔住。”婉卿突然轉問道:“你說姐姐是不是很凶殘?”
“姐姐待人很好,那些都是壞人,對壞人當然是要凶一點,不然他們就會對我們凶。”小玉天真的望著婉卿。“是不是這樣啊?”
婉卿微微一笑,她知道好和壞。或者自己還不如小玉這小丫頭,她隻需要一點點的是非,能夠來判斷好壞,她就可以好好的生活。而自己,隻有原則,那原則之下,她不知道什麼叫做是非。世間又哪裏有是非,孰對孰錯,又怎麼能說得清楚?
她隻是憑著本性去做一些事,隻要自己覺得該做,便做了。不管常人眼裏的看法。事實上,又怎麼能顧及得了別人許多。
“跟著他們做什麼?”有葉老頭居然沒來頭的問了這麼一句。很有些不快的意思。
“跟上去找他們算命啊!”小玉接過話來。
“真的啊,那我看見剛才那人朝小路上去了,我們要不要也去小路啊?”小玉轉過來看婉卿,那意思是在詢問她的意見。
“不用了,我們先向前走一段,天快要黑了,我們找間客棧歇下來,明天再繼續去追蹤。”
“不跟著,你知道他去了哪兒啊?”
“應該是可以知道的,前邊不遠就會有客棧,我們先歇下來再說。”
慣常,驛道邊隔了不遠的距離,都會有供人歇息的店子。車子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終於看見前邊的一間矮小的客棧,不過那也夠了。
其時天已經降下夜幕,冬天的天氣黑得特別早,也特別決然。一暗下來,就是又黑又冷。對於婉卿,不懼酷熱,也不怕嚴寒。這自從她將弄玉臨終交付的那顆鳳眼帶在身上,便分明的感覺到了,周圍氣溫的起伏變化,似乎都與她無關。但在這濃厚的黑暗裏行走,卻實不是一件可以令人愉快的事情。
當深夜裏嗚咽的簫聲響起,驚擾在睡夢中可憐的人們,烏鳥不動,夜梟不鳴。醒著的人,不禁黯然,肝腸寸斷,驀然神傷。以前聽說雲亭道長的簫聲,為天下至悲,那是怎樣的悲傷?已經沒有人知道。
黑夜中的一點孤火,像是飄零的浮萍,在幹枯的街市上,兩隻手艱難地爬行。忽遠忽近,忽大忽小,一不小心便被風吹落。
天亮的時候,小玉剛剛走出房間,沒隔上半分中的光景,又急急地跑了進來。一見著婉卿,便像是看見了什麼奇怪的事情一樣。
“姐姐,昨天那個人,躺在樓下的門口,睡著了。”
婉卿到樓下看。山野荒僻,過路人不多,隻有夜裏投宿的幾個客人,店裏老板和一個夥計在那裏圍看著,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早起來,突然有人橫睡在自己家門口,死活不知,這不是吉利的兆頭。一般的黎明百姓,安分守己,不大願意節外生枝,他們都是天生地良善,隻求簡簡單單,平平安安。但是眾人的猜測還是少不了的。
婉卿上去看那人,確實是昨天放走了的那人。雙目閉著,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甚至有些僵硬,但是還有虛弱的呼吸,還沒有死。
有葉老頭也跟著湊上去,頗有興趣的樣子,還一臉的自豪。“我昨天說過了,他有性命之虞,隻雖然不是爆體而亡,但是結果都還是一樣的。”
他似乎為他的結果是一樣的結論,很是自負,想來這算命雖然不準,還是能算的,不禁就欣然。突然他臉色大變,像是受了極度的驚嚇,又像是看見極為恐懼的事情。分明的,他也看到了那人還沒死。
“怎麼沒有死呢?”可能他真希望這人死,這一結果對他的自信心打擊太大了。但是隨後一句話,將旁邊的老板夥計等眾人,嗖的一下,全嚇到一邊躲起來了。
“血咒!”這一句話幾乎是尖利著聲音發出的,不知道的人會以為是聽到了鬼叫,知道的人也會情不自禁地心底一涼,以為生死大敵來尋仇了,連婉卿都差點嚇到了。這句話是出的太突然了,完全跟他原來輕輕鬆鬆什麼事都沒著沒落的樣子完全不配合。眾人不知道血咒是什麼東西,但是聽名字就感覺到了,那一定不是什麼好的東西。這老頭平常嘻嘻哈哈,沒著沒落,但是江湖閱曆以及自身武功還是卓絕的。沒準他一下子真搞出一個血咒,也不是不可能,禍及自身總是不好。
就這麼一句話完了,就沒見到他有什麼動作。眾人還以為他在念咒施法,過了半天沒動靜,也沒聽到念咒的聲音,才知道被騙了。但是那個血咒的東西還是讓人隱隱地後怕。
“你說什麼?血咒是什麼東西?”
“沒什麼東西,血咒不是個東西!”
“那血咒是什麼?”
“我們進屋去說,這裏不方便。”有葉先生看看周圍的幾個人,拉過婉卿。樣勢像是做了虧心事,怕被人知道一樣,神神秘秘藏藏掩掩。似乎又有些害怕。
一進屋,婉卿便被有葉先生搶問住了。這種情形很是少見,婉卿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了。被他突然迷糊住了
“你說你是不是玉屏先生的傳人,哦忘了,你是雲台道長的弟子。”這一句話,將他半天裝出的氣勢,一下子消得幹淨了。隨後低聲問了句:“那你說你是不是見過玉屏先生?”
有葉先生看婉卿沒反應,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他雖然不至於怕她,但是一個長輩總不好跟晚輩較真。反過來就不一樣,婉卿跟他鬧起來,就叫他膽戰心驚了。
“看什麼看,我就隻是問問,你一個小丫頭,知道你也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但是你知道吧?那你說血咒是什麼東西?”說著將長劍一放,轉身出手做出就要擒拿他的樣子。
有葉老頭急忙往旁邊跳,閃過一邊。“告訴你就是了,你還是拿劍讓我覺得安心些。”
婉卿也不是真要去拿他,隻是逼他一下而已。在桌邊坐下,慢慢聽他慢慢說。
“血咒也不是什麼咒,那隻是一種很殘忍恐怖的殺人方式。”指了指婉卿的手,那意思差不多是說,她的手段就像是那咒,很是殘忍。“就跟你剛才見到的那人一樣,看著像是死了,但是還活著,而且永遠死不了,也活不了。外麵這人,不是血咒,但是很像。我初見之下,心裏驚駭,以為就是了。當年玉屏先生就是這樣在江湖上出現的,雖然從沒有人見過他殺人,但是他路過之後,必定會有很多人不死不活。”
“你還是沒說到重點,這有什麼?我看那人還能救,隻是被迷了而已。何況我還要讓她帶我去找他的主人。”
有葉先生很是驚訝的看著婉卿,他自己也沒見過真正的血咒是什麼樣,隻是人老江湖閱曆多,聽聞多一些而已。而且像這些事,基本上也是道聽途說來的。
“那好吧,我不妨告訴你。江湖上很早以前有一個傳聞,簫韶九成,鳳凰來儀……”
“不用說了,這個我早就知道了,直接說我不知道的”
“知道了?那你早說啊,害得我搞得神神秘秘的。我又不知道你知道哪些,那你哪些不知道?”
婉卿知道跟他說不明白,多說無益,再說就被他繞進去了,白白浪費時間。
“其實我也就是聽到一些相關的傳聞,以後要是有機會,你自己會知道。我昨天晚上聽到了簫聲,你想會不會那人與是因為這簫聲?傳聞血咒就是一首曲子。”
“什麼曲子?”
“這個我倒是不知道,我知道的也就這些了。甚至於那個玉屏先生是什麼人,我都不知道,那是將近百年前的事情了。”
婉卿知道這老頭可能真不知道,也或者是不願意說的了。那也沒辦法了,老是逼迫他未免不好意思。那就不問了。
吃過早飯,接著昨天的路程繼續往西走。一路上倒是沒有什麼事,所見與中原磅礴蒼涼的景物大有殊異,與江南婉約細致的風格也頗為不同。數峰靜立間,分明淩厲如鋒刃直插天際時,卻是白霧氤氳,說不盡的秀氣靈動。就像是出手的長劍,化作萬千玉帶團練,輕柔無限。泉水從山穀中流出,輕聲從腳下就流過了。
這動靜陰陽間,掩住不知道多少的神奇怪異。讓人不自覺的想起一些遠古的傳說,仿佛人間仙境,一切都會是真的。
但是突然有些不對勁,幾個人都感覺到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後麵緊緊跟著,可是回頭看,什麼都沒有。再向前走,就聽見吱吱的聲音亂響。吱吱聲越來越響,那聲音一層一層的重複疊加在一處,不一會兒就像是雷鳴一般朝著幾人的地方而來,震耳欲聾,直接穿透人心。
小玉最先被嚇哭了,撲進婉卿懷裏,哭個不停。小玉本就不是膽小害怕的普通人家孩子,但是她功力弱,經受不起這聲音,時間一久怕是會肝膽俱裂而死。婉卿和有葉先生開始都沒什麼變化,時間久了,也感覺到一陣陣的心驚。恐懼漸漸籠罩,那聲音就像是將一個人完全泡進水銀裏,無孔不入,無處不到,最後將一個人活活窒息而死。
婉卿封閉心神,不讓那聲音侵襲。同時將小玉點昏,封閉了她的聽覺,又在她身上結了一層薄薄的防護。這層護結是婉卿在兩次百合穀之後,突然具有的能力,本來開始隻能用劍結成劍花護住人,後來發現居然用手也成。雖然很薄,卻是一旦結成,沒有強大的外力直接撞擊,是不會破開的,特別是針對聲音這種柔軟無著落的東西更具防護效果。
剛一動步子,突然麵前黑影一閃,定睛卻什麼都沒有。看看有葉,也是一樣驚疑的表情,看來真是撞上什麼不幹淨的東西了。這個世界人狐鬼怪,魑魅魍魎,什麼都是有的。雖然常在江湖走見多識廣,膽子很大,這樣躲躲閃閃背後嚇人卻也還是能嚇到人的。
再動步子,那黑影在麵前一閃又出現。婉卿不怕,但是被惹得心煩了。提起一隻腳,準備放下,將頭上的發釵拔下來。她試了幾次,每次腳一落地,那黑影便從麵前閃過。是以她做了準備,腳一落地,對著麵前就是一支頭釵射出去。
頭釵沒有射中黑影,反是釘在了不遠處的一棵樹幹上,發出清脆的一聲,像是鋼鐵凍朽,落地碎裂的響聲。發釵沒有折斷,掛上了幾根黑色的毛發,看來是從剛才那黑影身上帶下的。證明那是個生物,不是鬼怪陰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