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以為你出穀去了!”弄玉得到婉卿援手,壓力大減。見到婉卿,那種剛剛的仇恨的樣子,陡然變換,立即又是一派天真的摸樣。
“你來也不管用,誰想阻擋我,我便隻有叫他死。”高連劍卻是很不耐煩,他已經高興大意不起來了。他可不想自己的路途上再次荊棘叢生。終於在一個回合之後,顯露出了他的帶有目的的狂暴。
“哼!弄玉,你退到一邊,讓我來。”
弄玉放棄了高連劍,卻是繼續朝白衣令追了過去。那白衣令也隻好跳出高連劍劍影籠罩的範圍,又和弄玉糾纏在一起。
高連劍原來和兩人鬥來鬥去,卻也還是綽綽有餘,大材小用了。這一路高連劍看見婉卿都沒有動過手,沒看見過她的招式路數,也不知道她的武功究竟如何,所以一直以來也就是小心翼翼的防備著,隻要不是敵對,那也就沒什麼關係。
現在一上手就落得旗鼓相當,隱隱,比自己還高上一籌。心上盤算,便要速戰速決,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否則時間一長,恐怕真要落在必敗的立場中。
然而更叫他受不了的是,高連劍無論怎麼變化攻擊,無論用到什麼計謀,一施展出來,總是被簡單的就躲避過去,像是對方早就知道自己的意圖。就感覺到,橫也不是,豎也不是。剛才的想法,得要變一變了。
婉卿周圍劍氣縱橫,猛然感覺到騰騰的殺意,迫麵而來。她自然是不將這些放在心上,這於她,還不能傷害分毫。突然清晰看見對麵光華一閃,一支蓮花飛射而出,迎風分開成幾十根細針,四散而來,卻又是盯著某個目標一般。
“弄玉小心!”急忙劍氣回收,在自己麵前結了一麵護結,護住自己周身。同時劍花一圈,要將自己身體範圍以外的那些飛過來的針,一一擊落。那朝自己飛過來的針,撞在護結上悄無聲息的就落到了地上。本是想將那些針盡數打落了,卻還是慢了一些,遺漏的也還是不少。遺漏了的繼續飛射而過。突然看見弄玉,兩根針直直朝她射去。婉卿隔著弄玉太遠,已經來不及起身去護她了。
弄玉看見飛射而來的蓮針,瞬間花容失色,一時都不知道閃身躲避,也忘了婉卿在一旁焦急的提醒。這針與上次高劍雲在穀外用到的,是一樣的。然而這針是靠內力發射,從高連劍手裏發出來,那自是大大的不一樣了。就隻單論力道和射程,也不知道要高出幾十倍。那速度太快了,瞬息就到。何況又是偷襲。偏偏那針狀似的蓮花,形態妍美,一點也不像殺人的利器。
弄玉愣住,心想必死,隻是還有不甘。忽然麵前人影一晃,隨後那人影一滯,慢慢倒了下去,像是還在留戀紅塵中那最後一點情牽,不願意放手。無奈呀!像風吹散的記憶,又隨風一起飄搖,丟落在這紛擾的世道裏。佛說,如果我們記得相識,我們就會永生。可是,我們都錯了嗎?
弄玉下意識的將倒下去的人抱住,發出一聲呼天的長嘯。之後長久便是靜默的無聲,苦痛正在一點一點地沉澱,漫浸過高高的心間,最後連同身影的瘦小,也一起淹沒。
淚水是悄然間,從臉上滑落的,鮮血也從眼角流出。那般的苦難,我們怎麼能夠匆匆便合上心扉,深深鎖在陰暗潮濕的窗葉下麵,任憑一個又一個秋冬的臨換,寒蛩一聲聲喚起的戚戚,在黃昏之後依舊孤寂。來不及更換,寒冷從來就是這樣的棲息。
慢慢起身,提劍。無聲的苦痛,鎖進雙眼的冰冷,透過淩厲和仇恨而變得可畏。天地任其肆掠,肅殺。
婉卿從沒見過弄玉有這樣可怕的神情,看見地上剛剛倒下的人,這次倒是讓她吃了一驚了。剛才倒下的竟是白衣令,那另外一個“弄玉”,看來剛才是她替弄玉擋了那兩支針。兩針都擊中了要害,立時就死了。想來弄玉恨是恨她姐姐,或者到底還是不想她死的。
立即就明白了,弄玉她現在的樣子是真要發狠,連命都不顧了。知道勸也是沒用,隻好先抽身過來,站在她不遠的地方護住她。高連劍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弄玉走過來,看著高連劍,雙眼睜得血紅,會爆裂一樣。
“都是你,都是你們。”一聲長嘯,劍和人一起,直直朝高連劍飛了過去。她現在什麼也不管,什麼都不在乎了。既然心已死,便隻求一死。
高連劍武功雖高,但是這樣不要命的打法,還是很難纏。加上旁邊還有一個與自己勢均力敵的婉卿,打起來一點便宜也占不了。反而還得小心被弄玉來個同歸於盡。
即便是這樣,弄玉還是時常陷入困境,婉卿因要時時護著她,對高連劍就攻擊就打了些折扣,這無疑給了高連劍很多機會對弄玉下手。她本是可以全力攻擊高連劍,讓他沒有機會對弄玉下手,但又要防著他手下的那幾個人乘勢而起,來個偷襲,所以不敢大意。
“你們一起動手,拿住這兩人。”高連劍一人對付她們兩人實在困難,竟然真的叫那幾人一起動手。自己護著弄玉,也還是不怕他高連劍,這樣一來,一群人戰在一處,人多混雜,可就是防不勝防了。
高劍雲卻是遲疑了一下,然後徑直朝弄玉追了過去。
“跟我走!”高劍雲上去拉住弄玉就要拉她走。弄玉卻不認人,揮劍也是朝著就劈了下去。
“弄玉,小心!”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那是真的已經晚了。看見高雨蓮從弄玉背後晃過,臉上一臉的得意。婉卿一劍逼開眾人,迫走高連劍,一個閃身,到了弄玉背後,將突然倒下的弄玉一把抱住。順勢將高劍雲的手也給一劍打開,這個人用心也是如此的險惡。原本以為他說喜歡愛她,不會傷害於她,真是禽獸不如。那一劍從背後穿胸而過,一切糾結的情怨恩仇,在滾滾的紅塵中,落定塵埃。
“哈哈,好兒子,今天到此算了,我們走!”高劍雲樣勢是楞了一下,突然又聽見高連劍詭異的笑聲。
“想走,今天怕是不大容易了!”突然袖襟被抓住,死死的抓住,再不放開。
“不要,姐姐不要離開!”良久的沉靜無語。天地何其靜穆,一起哀悼並生的憂傷。“姐姐,難道我錯了嗎?”
“弄玉,不要說話,我先替治傷。我一定可以救你的。”
“不。”婉卿看見弄玉突然安靜的臉,搖頭,微微的神情,有失望和靜默,有絕望和遺憾。“姐姐算了,我知道沒用了。”
那苦痛來得太深遠,從心的最裏,一層一層的鑽出來,最終爬上額頭,停在了臉頰。眼睛想要望見遠方。從那遠方裏,看見一顆藏著的心,掩藏住的秘密,一一變得清晰。卻又不得不模糊了視線。
“我隻是想不讓你走遠。你知道嗎?我好害怕,那一條路太長太遠了,又冷清。太陽就要落下去了,什麼都看不見了。姐姐,我隻是想你陪著我,你不藏著,好不好?
“難道是我錯了嗎?可是是你說的這個世界太難過,那麼多的紛亂與爭鬥,得不到自由與安寧。難道你自己忘了?當你回來,說起這些話,我就記下了,我隻是想要幫你,我要讓你解脫,讓你自由。
“你為什麼一直躲著我呢?那是你自己說的,你害怕這個世界,害怕這個世界紛擾裏窒息的落寞,並著那空蕩的悲傷,死死將人不放。
“你說你一生都要護著我,任憑我淘氣,任憑我嬌慣。難道是我錯了嗎?我一直都在等你回來,等你和父親回來,等你這兩句話。你知道嗎?隔壁的那間房子,我放了火爐,夜裏的時候,好溫暖。
“我一直都在等你回來,佛說,我是上天注定會來到這塵世,來幫你的。我僅僅是要幫你呀!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幫你,但是我知道死亡會得到解脫,這是唯一的法子。這紅塵中的罪與孽,不屬於我們,我們都不屬於這個塵世。
“你為什麼冰冷的眼光看著我,我隻是想要幫你。姐姐你不放心嗎?我不要你死在別人的手裏,那樣會是玷汙。隻有我,我殺了你,我會自殺,我們便能夠一起解脫。那另一個世界,一定會很美好很幹淨,不會這麼難過……
“你還是要躲著我,那是我唯一知道的方法,難道不好嗎?我知道你害怕孤單,怕隻有一個人會清寂得可憐,可是我會陪著你,我不會離開你,永遠都會陪著你……
“姐姐,難道我們都錯了嗎?
難道我們都錯了嗎?
那一場闊契的生死,我們該怎樣才能放手呢?不,我永遠都不會放手,除非時間會如星星一般,在我麵前隕落,將這最後的一點執念封存。
我寧願這樣一直錯下去,我不管那麼多,生命的路旁即便開成兩岸,花開花落,我依舊會這樣做。
驀地隻落得一地單薄得氣息,清瘦羸弱。婉卿知道,那一片蒼白的麵頰,宛似一個蒼涼的夢境,正在向自己一點點的靠過來。她是覺得冷了,想找一點暖溫,暖和一下。一個人的路太過於清冷,路途又遙遠,找不到盡頭,隻有數不清的孤寂和淒冷。
她還要這樣子孤獨的走下去?
從眼裏綻出倔強,近乎冰冷。就是那最終倔強,總是讓人心痛,叫人不能舍棄,忍不住的憐愛。那就像一個美麗而孤淒的夢魘,無論多麼堅強能幹的人,一旦陷進去,便拔不出來,是不願意退身出來了。就陷進去吧,自己願意被心痛的感覺窒息而死,那美豔的死亡,甜得發膩的香味,雍容而華貴。
可是,為什麼又會有不甘,清淡的失落。
也許,我們都錯了。
“南宮姑娘,不,我還是想叫你姐姐。姐姐,你再幫我一次,做一件事,我保證這真的是最後一回了。”弄玉在昏亂中清醒過來幾分,看著婉卿,眼光多已柔和了。似乎又生出以往慣有的嬌氣,那明淨的眸子,一閃而逝的狡黠,永遠都光彩熠熠,美豔動人。
“不管什麼事,姐姐都會答應你。”對待弄玉,婉卿也許永遠會重複這樣的話,隻要有時間。可是時間分明已經不允許了,還能做些什麼呢?
“她是我姐姐,幫我把她安葬了吧。記得很久以前,我知道我生著的目的就是為她而生的,我不敢奢望,我隻希望有一天我會親手將她安葬。靠在她的墳頭,看著年年的野草生長,而我也會欣然著歡笑,那樣我就可以一直陪著她,不讓她遠走,讓她解脫,讓她自由。現在一切都成為一場空闊,我活著亦是沒有了意義。姐姐已經死了,卻不是我親手將她殺了的,你知道嗎?她會有不願,那會髒了她,她最喜歡幹淨,除了我,她都不要別人碰她一下。這世間從來就沒有過事,讓人如願。沒有。”
“第一次看見你,是在白衣的小鎮子上。我忽而將這件事忘卻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我強迫著自己,才又一點一點地找了回來。記憶從此卻不再清晰,意念開始動搖了。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我終於也沒有知道為什麼。所以那次我要離開你,是逃離吧。我還是逼迫著自己,才一步一步,挨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