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為……這孩子還能再陪我六年,但現在看來……嗬。”
孩子母親垂下頭,苦笑了一聲,眼角閃著大顆大顆的淚光。
沈春禾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而孩子母親也不需要什麼回應,隻是自顧自地說著,像是把這些年的苦楚和委屈,一股腦地傾訴出來。
“孩子三歲多的時候,查出來這個病,我又什麼都不懂,隻知道,有一天,孩子的父親說是出去買菜,就再也沒有回來。”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裏黯淡無光,仿佛她自己口中那個悲慘的女主人公,不是她似的。
孩子母親長歎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道:
“接著就是沒完沒了的看病,住院,出院,再看病,住院,周而複始……房子賣了,工作沒了,如果說……如果說,孩子也沒了的話……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孩子母親說著,雙手掩麵而泣。
一直在學校埋頭苦學的沈春禾,看著眼前這個走投無路的可憐母親,感受到的,是不同於書本上那些毫無溫度的知識,而是一個母親對孩子的一腔赤誠,被生活的殘酷,捂得冰冷。
沈春禾有些手足無措,她不知道說什麼好做什麼好,隻是抬頭看了一眼一旁低頭沉思的宋秋冉。
宋秋冉,微垂著頭,仍然一言不發。
沈春禾無奈,又有些沉重地轉過身,拍了拍那個壓抑著自己哭聲的母親。
她害怕,孩子會聽見她的哭聲。
沈春禾目前能做的,隻有安慰。
過了許久,孩子母親才無力地抬起頭,飽含歉意地,朝著沈春禾和宋秋冉,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
轉身又回到病房。
沈春禾看著她已經開始有些佝僂著的落寞背影,心中萬分感歎。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電梯裏的沈春禾,似乎聽見宋秋冉微不可聞地輕輕歎了一口氣。
科室的氣氛略有些沉重,腎髒內科的醫生已經過來會過診了,那個病人不排除急性腎衰竭的可能。
這意味著,那個剛過三十歲生日的年輕人,他的下半輩子,很有可能與血液透析相伴了。
宋秋冉頭痛地摘下眼鏡,揉了揉酸痛的睛明穴。
主任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撞開,是抱著一堆資料和病曆的沈春禾。
“主任,你看呐,我剛去找了一下曆年先心病手術的成功案例和病曆,您看一下……”
病曆太高,沈春禾根本看不清腳下的路,一個不小心,資料差點又被撞翻。
正當沈春禾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摔得必死無疑的時候,下一瞬,卻摔進了宋秋冉的懷裏。
沈春禾尷尬地光速彈開自己的手,那一大摞資料穩穩地被宋秋冉抱住。
宋秋冉無語地撇了撇嘴,把資料放在桌上,手撐著辦公桌,屁股靠著桌邊,冷聲問她:
“昨天讓你整的病曆,都弄好了?”
沈春禾笑嘻嘻地揚起頭,看著宋秋冉,露出一排大白牙:
“沒呢,但我覺得這個事情更重要,放心,病曆我不管加班加點到什麼時候,我都會整好再走噠!”
“切。”
宋秋冉冷哼一聲:
“那我還不得等你下班?”
話一說完,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沈春禾當即解釋道:
“哦主任,沒事的,你不用等我,下班我自己回去就行!”
宋秋冉根本沒理沈春禾的一通辯白,隻輕輕提起沈春禾先前那根被砸得有些紅腫的手指:
“手腫了。”
宋秋冉的語氣裏多多少少都有些責備沈春禾不小心的意思。
他轉身從桌腳邊的便攜式小冰箱裏掏出一個冰敷袋,小心地給沈春禾敷上,緩緩抬起眼睛,看著沈春禾,問她:
“你……怎麼不躲?”
沈春禾也看向宋秋冉的眼睛。
四目相對,沈春禾感覺自己,很快要被宋秋冉那雙漂亮眼睛裏深不見底的漩渦,給徹底吸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