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你為何不能愛我(3 / 3)

深夜哭久了的人,整個人都懵懵懂懂的,袁嬌嬌哭的認真,根本沒有顧及自己是被人抱在了懷裏,還以為自己是趴在桌子上呢,所以就那麼什麼也不想的伏著,昏昏沉沉的,似睡非睡,偶爾還抽泣幾下,模樣甚是可憐。

直到她忽然發現身下的桌子是會動的,還是熱的,這才猛然驚醒了,睜開腫成了桃子的眼睛迷瞪的一望,才知道自己趴在南陽王的懷裏呢。

酒勁兒早就過去,此刻頭腦雖然混沌,但理智多數還是清醒的,連忙爬起身來,臉熱道:“我……我,呃呃。”又打起了嗝來。

這下難受的她連羞愧也顧不得了,忙找水,看到書案上放著一杯茶,也就不管冷熱,端起來就忙喝了一口,順了順氣,似乎好受了一些。

南陽王也已經站起了身來,看起來並沒有被冒犯的惱怒之色,他隻是叫進丫鬟來:“扶袁姑娘歇息。”又望了她一眼,那雙美的過度的眼睛波光流轉,卻是袁嬌嬌解不透的目光。

袁嬌嬌低著頭進去歇息了,南陽王卻還在書房看書。

五更時分又去了營房。

哭出了就好了,她會慢慢的忘了他的,騎馬在寒風朔朔的大道上奔馳的時候,這位如今中原大地上最忙碌的王爺,分出一分心神想。嘴角禁不住的抿了抿,又微微的彎了一彎……

大年初一第一日,南陽王先去大營看視眾兵士,接近中午時分才回城,先去河間王府,之後便是坐在憩園等別人來拜年了。

從早上時分起,憩園來來往往的就沒斷過人,一直到傍晚時分。

大年初一不留客人吃飯,晚飯還是憩園主仆百十號人一起吃。

袁嬌嬌又被南陽王拉來同坐同吃。

袁嬌嬌正好有話想同他講,也就沒有爭執,主動的坐下了。

兩人吃飯,南陽王這一天下來看起來累得很,不過雙目神采依舊,聽說當今聖上借了魏國的十萬兵——今日早晨剛得到的消息,憩園眾人已經都從來拜年的客人嘴裏聽到這個消息了。虧這位王爺此時看起來還這樣不慌不忙,竟還有興給袁嬌嬌講解桌上一道菜色的來曆掌故,一邊又說起今日拜年時遇到的一件事,自己一邊說著一邊哈哈大笑。

連袁嬌嬌看了都有些疑惑起來,試探著問他:“王爺可聽說了聖上借兵的事情?”

“唔,聽說了。”他隻是簡短的回答道,便接續眉飛色舞的講那件某州牧醉酒騎馬摔於勾欄門外,被州牧夫人攜家丁當眾拷打的公案。

這位州牧的夫人是青州城內外有名的潑婦,據說這州牧也曾經是一位風流才子,自從成親之後,風采頓減,這兩年更是日漸消瘦,據說昔年曾於一次文會之際,借酒壯膽,在聚會的那家酒樓上揮筆題詩一首:

寄言天下眾兒郎,娶妻莫娶中山婦。五更雞鳴崔早起,日落掌燭查路途。俸祿星星全交付,出門還叫檢行囊。這裏高朋才坐定,後院已聞獅吼聲。闔家大小俱驚栗,三街六巷聞其聲。室有悍妻真淒淒,長歎息以掩涕兮。七尺男兒無顏色!

這首長詩洋洋灑灑,直寫了十四行才罷,可見其積怨之深。

不過,這首詩又給這個倒黴的可憐州牧召來了另一陣疾風驟雨般的摧殘,當然,這又是另一樁公案了……

見南陽王講的甚有滋味兒,上上下下的人等都聽的抿著嘴笑,袁嬌嬌也就不打擾他了,南陽王說到了這題詩之事上,忽然想起什麼來一樣抹了下額頭,微笑道:“我竟給忘了,今晚無事,又是年初一,街上雖然不夠熱鬧,但也還有些店鋪未曾關門,我帶你出去逛逛如何?老待在這園子裏也太悶了些,白日又不得空——”

袁嬌嬌還未答應,旁邊一個丫鬟已經跑過來笑道:“王爺,街西那條巷子晚上才是熱鬧呢,想買什麼都有,去那裏才有逛頭。”

南陽王聞言更加高興,笑道:“好,就去那裏,你們幾個也同去。”幾個丫鬟聞言於是都歡喜起來,嘰嘰喳喳的似乎在議論什麼風箏鐲子之屬。袁嬌嬌見眾人皆踴躍,又聽那丫鬟將那條巷子說的如此之好,不想掃大家的興,同時也有心去看看,於是也就點頭說:“好啊。”

南陽王於是更加喜悅起來,又叫人先準備車馬。袁嬌嬌看著他興興頭頭的樣子,疑惑的想那十萬魏國軍隊難道不是借給了當今皇上,而是借給了他麼?……

那條街西的巷子叫沉香街,車子還沒駛到街口,已經能看到那裏一條火龍一樣擺出了兩溜兒貨物,熙熙攘攘的看熱鬧的人來來往往的,也有些年貨沒備齊的人來補買些貨物。

這沉香街主要還是賺得婦女孩童的錢,過年之後許多孩子拿了壓歲錢,便自己出來買小炮竹,木刻的刀劍等物,掛在身上很神氣,婦女在過年之後也是出門比較多的日子,一般走親訪友之餘,會順道在街邊停下,挑一些新奇的萬物或者胭脂水粉等物。家人也少拘束。

因此盡管天冷,還是有許多人三三兩兩說說笑笑的往沉香街走。

南陽王便命車子在街口停下了,一行人下了馬車一邊看玩貨物一邊往前走。

其實自從青州這裏也開始打仗,各處的街道已經冷清了一些,但今日不同平時,畢竟是年節,至少沉香街已經恢複了往日的熱鬧。

一進了巷子,幾個人之間說話就要用喊得了。

袁嬌嬌算是生在東南一帶,從來沒有到過青州,更少見許多北方獨有的貨物,因此看到什麼都很驚奇,要停下來瞧半日,身後的幾個丫鬟已經悄悄的各自買了不少小玩意兒,隻有她什麼也不買,隻是看看,攤主幾次推薦,說的口幹舌燥,袁嬌嬌隻是笑笑。南陽王站在一側,便指了指袁嬌嬌看的幾樣,說:“都包起來。”攤主這才歡喜了。

袁嬌嬌見他這樣,心裏便有了壓力,再看什麼也就不敢停留,隻是一掃而過,南陽王卻挑出些簪子,手鐲等物,不斷的問她可喜歡?袁嬌嬌一時隻應付他便夠忙的了,然而南陽王並不是粗人,很快就看出袁嬌嬌是不想花他的錢的緣故,心裏歎息。但卻又在一個書畫攤子前替袁嬌嬌挑了一副小小的掛軸,袁嬌嬌正要阻攔,南陽王便一挑眉毛說:“從你的月錢裏扣。”

看他一臉半認真半開玩笑的模樣,袁嬌嬌反而不忍心再推拒了。

暫時隨他去吧……

一行人走走停停的,一個時辰之後,十亭長街才走了三亭,但朱鐵衣等侍從手裏的東西已經拿不下了,幾個丫鬟更是一人手裏拎了一個小包,這時走到一個賣頭飾的地方,袁嬌嬌見一隻發簪玲瓏有致,十分新雅精致,愛不釋手,第一次主動拿起來,望著南陽王笑道:“我的帳滿了麼,這個也記上吧。”

南陽王見狀滿麵愉悅,摸了一下下巴道:“隨你要多少,若超了——你就多在本王身邊待幾年吧。”說著伸手接過來,替她簪在發間,又端詳了一番,說:“韶華正好。”

一句話說的袁嬌嬌又蹙起了愁眉,韶華正好,卻是伊人不在……

又逛了一會兒,南陽王一直非常有耐心的陪同,有時也講一些青州的風土人情,掌故之類,袁嬌嬌也覺出這位經常不拘一格的王爺,其實是非常的博學的,古人說人分三類,他大概就是其中亦正亦邪的一類吧。

這樣走著,便將自己認識雲澤,到如今一別經年的事情對他講了一遍——大年夜的她醉酒痛哭,莫名其妙的就在人家的書房裏說了許多奇怪的話,總歸欠一個解釋。

原本以為南陽王聽了她的講述會驚奇,畢竟在他聽來的話,應該感覺太巧合吧。但南陽王卻隻是點點頭“嗯。”了一聲,說:“本王知道你心裏有事。”又說:“過完年,散散心也就好了。”

竟是毫不探查,也毫不引以為奇。

如果放在以前,袁嬌嬌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心事竟會對著一個陌生的男人訴說,這個男人還是廣有惡名的,但相處這麼些日子下來,盡管這個王爺經常胡鬧,但許多時候還是很有分寸的,尤其是經過那晚的痛哭,今夜的閑談之後,袁嬌嬌也覺出他雖然胡鬧,但並不是一個趁人之危的人,以至於有時候有了難解之事,也很想和他談一談,看看他的看法,現在便是——

一行人走到一個餛飩攤前,眾丫鬟說這裏的餛飩是天下一絕,於是南陽王果斷的要進去吃一吃,一行人都進去,小餛飩店隻有方圓幾丈長寬,立即被眾人占滿了,熱氣騰騰的餛飩上來,袁嬌嬌雖是不餓,但也仿若又回到了武原鎮的小街小巷,也吃了幾個,南陽王沒有晚上進食的習慣,隻嚐了嚐湯就算了,倒是丫鬟們大吃了一通。

主子倒等著丫鬟們吃完,南陽王便和袁嬌嬌坐著閑聊,看起來倒像是朋友了。

說了一會兒話,袁嬌嬌想起以前也曾經和雲澤在這樣的小店裏一起對坐,那時節隻有她話多,因為無知,所以很能說,雲澤是一直話比較少得,大約也是和她沒有共同語言吧,隻是溫和的笑著看著她說,不時的插一句而已。斯人已去,物是人非了。

這樣想著,又一次黯然失神,對麵的南陽王耐心的哄了她一晚上,見她此時又深思飄忽,眼神黯淡的,可想而知是在想什麼了,不由得有些暴躁和火氣上來,他一手支頤,一手扣著桌麵,臉色忽然陰沉下來,陰森森的說:“本王覺得,這桌上似是有三個人在吃飯呢。”

袁嬌嬌一驚,茫然的抬頭,看到了一張冒寒氣的臉,不知道自己還是誰因什麼事得罪了他,疑惑的道:“什麼?”

她迷惑的表情很是誘人,柔潤的嘴唇微微張開,小鹿一樣的大眼睛又黑又迷蒙,蒙著一層水汽,臉蛋美麗而光滑,膚如凝脂,讓人看了很想摸一摸,溫柔可愛,楚楚可憐,南陽王端坐在對麵,感到心頭的那團火氣此時嗖的一下溜走了,又從不知道什麼地方燒了起來,燒的他很想做點什麼……

他忽然便站了起來,臉上的寒冰之色已經化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動聲色的邪惡之氣,他上前拉起袁嬌嬌的手:“回府。”

這,這就回去了?

眾丫鬟餛飩還沒吃夠,也不敢拖延,忙不迭的站起來跟上,朱鐵衣算了餛飩錢,一張臉比適才的閻王還寒,也率領眾人跟上去了。

坐進馬車裏的時候,南陽王一直散發著強大的氣場一句話也不說。

他正襟危坐,與袁嬌嬌麵對麵,袁嬌嬌見他一臉嚴肅,非常遲鈍的以為是軍中出了什麼情況,讓他這樣如同急急風一樣的回來?

這樣一想便很識趣的不去打擾他,轎子裏點著一角風燈,光線不是很亮,這樣暖黃的光線下,對麵的女子看起來越發的誘人,南陽王有些把持不住的想做點什麼,一邊又克製著自己想:怎麼一同她獨處就想做點什麼……

袁嬌嬌不知道對麵的那人正在經受天人之戰的折磨,因覺得和南陽王這樣正麵對坐有些不自在。便微微斜了身子,轉過臉去,玩弄車窗上的流蘇。

車裏這種寂靜是從來沒有過的,袁嬌嬌轉過身去了還忍不住又回頭望了南陽王一眼,心裏隻是在想——難道軍中出了大事,他的神色真的挺嚇人的……

這一眼當事人不覺得有什麼,在南陽王看來卻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意思,心裏又添了癢,隻盯著她玩弄流蘇的靈巧手指。

就這樣一行人猶如穿過夜霧的鬼魅一樣,悄無聲息的回了憩園,一回到府裏,南陽王幾乎就是迫不及待的想找個地方調戲調戲這個女子,但他剛下馬車,就有人送來一一小摞書折,又有對他附耳稟報了什麼,導致他臉色一變,先前那種詭異的氣場立即消失無蹤,也沒時間調戲人了,轉步就去了前廳。

袁嬌嬌是以逃過了一劫,同眾丫鬟回到臥房,已經近三更天氣了,帶了一身寒氣回來,烤了半日的火才好受些,大家將所收獲的東西都拿出來,擺在桌上看,一個丫鬟將南陽王的那包拎了進來,袁嬌嬌從中挑出自己挑的那幾樣東西,想著初五日之後回恒州,也可以送彩鳳她們——她是打算初六日就回家了,老人都講究年初六之前不出門,她也很信,所以自己暗自擇了初六日。

玩了一會兒,洗了澡她便疲乏的上床睡了,說實話也就是晚上她才敢出去,她的眼睛現在還腫的厲害,白日真的沒法見人。

夢裏卻沒有雲澤,一向想他想極了,夢卻總也沒有一個,看起來他在她的生命中不過是過客,匆匆而來,不留一點痕跡的走,連夢也這樣幹淨。

雲澤娶楚國公主,楚國公主的身影她在劉府已經見過了,不用說,楚地出美人,更何況那是位公主,一定是傾國傾城的佳人,雲澤娶了公主之後,就能得到楚國的幫助,太子之位無論如何都可以更牢固,天下哪一個嶽丈不會幫助自己的女婿呢?

更何況楚國實力雄厚,國力來講不亞於秦、梁。有這樣的一個姻親國,那力量是舉足輕重的。

自己為什麼隻是一介平民,沒有生在帝王家……

她自己揉了揉最近老是習慣皺起來的眉頭,慢慢的睡去了。

四更時分,南陽王才下來,悄無聲息的先進了內室看了看袁嬌嬌,見她睡得正好,便不打攪她,且出來又和幾個人談了一會兒,這方去就寢。

五更時分又有幾家放煙花,便將許多人又驚醒了,袁嬌嬌一向是習慣早起的,起來便安排南陽王的飯食,略略的收拾一下自己的行囊之類的。

南陽王睡得晚,似乎今日起遲了,丫鬟去催了幾遍也不來,袁嬌嬌便命人將飯菜放在爐上溫著,她便走到院子裏,看到紅梅又新開了幾株,便拿了把剪刀,剪下一些花枝來拿到各處的房間裏插瓶。

路過南陽王的臥房,見他還沒起來,便將一瓶也放進他房裏的桌上,正要走,卻聽南陽王在內室叫人。

這是要洗漱了,袁嬌嬌見架子上水盆等都是現成的,試了下水溫有些冷了,便拿起桌上溫水的瓶子又倒了些進去,試試水溫正好這才端進來。

南陽王正在床上伸懶腰,念著冬日日遲遲……他每日早上心情似乎都格外的愉悅,不,應該說他一天到晚都精力十足,果然是人有百種,各個不同。

這樣想著,袁嬌嬌就端了水進去,應道:“水來了。”

內間比外間暖和,南陽王像個孩子,冬天到了洗臉也不肯出來,床前多放了個紫檀木小杌子,專門放臉盆洗手用的。

南陽王見是她進來了,又看她今日穿著水紅的衣裙,外麵罩著翠色的比甲,脆生生的站在自己麵前,十分的賞心悅目,便眼珠一轉,說:“我小腿此時又疼了,你瞧瞧可以又發了?”

南陽王這腿傷有時候在意的不得了,有時候又仿佛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有傷這回事,因此反反複複,如今也隻好了個七八成,但他是個行動雷厲風行的人,凡是有客人皆裝作沒事人一樣出來見客,晚上回去就叫禦醫又上藥……

袁嬌嬌隻留意他的飲食,此時聽見他說“腿又疼了。”一點也不驚奇,走過來一邊說:“大夫說你這傷要一百日不下床的,你卻不聽,果然反複了麼?”

說著真過來俯身看。

沒想到剛一掀開紗帳,帳子裏突然伸出一雙大手來,一籠就將她抱住了,那胳膊強健有力,那人又一翻身,她便被整個的卷在了被窩裏,壓在了身下。

袁嬌嬌驚叫了一聲,連忙推他,一邊說:“我要惱了!”

南陽王撐著腮幫,在上方望著她嘿嘿的笑,然而一見她果然動怒,便連忙鬆開她,一俯身卻是半壓著她趴下了,頭便埋在她的頸窩處,姑姑濃濃的說:“陪我再睡會兒……”

說著將被子裹了裹,竟是安安穩穩的要睡覺的模樣。

袁嬌嬌見他耍賴,又好氣又好笑,推他又推不動,待要嚷又怕丫鬟進來看見,自己真是沒臉見人,掙紮了一會兒說:“你再不放我起來我就走了!”

這句話是下意識的說出來的,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用“要走。”來要挾他,不過這也要挾還真管用,他立馬抬起了頭來,靈活的眼珠子轉了轉,妖嬈的眼睛眯了眯,說:“那我要放你起來你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