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氣很清新,今日無風,太陽照耀下有點暖洋洋的意思,她嗬嗬兩手看了會兒景,長河平緩南流,仿若一條銀帶,陽光灑在河麵上,仿若點點碎金,遠山漠漠,點綴點點蒼苔,平林緩緩,晨霧悠悠繚繞,風景如畫,風景如畫。
這時節,南陽王的大帳金頂被下了下來,太陽也正暖洋洋的直曬到他的大帳裏去呢。
不能下床……哼,這樣也能曬曬陽光看看景了吧……
南陽王懶懶的斜靠在錦榻上,頭發也沒梳,半敞著懷,披著狐裘,正快速的翻著手中的折子——
這個傷是受的不巧了,過不了幾日,還真得親自上陣督戰了呢。
南陽王軒轅玦有點煩惱,看了傷腿一眼,漂亮的眉頭擰了起來,一邊又叫人:“前麵的簾子也打起來,悶死了。”
門簾被打起,掛上了珠簾,他看似漫不經心的往外一望,便看到了正在山坡下站著看景的袁嬌嬌,太陽的萬道金光將她包裹了起來,她今日穿著粉紅的馬甲,蔥白的裙子,衣袖的內襯是紅色的,被陽光一照,整個人暖暖的,有著鵝黃,暖暖的金紅的光暈,在那裏溫柔而立,真得是賞心悅目至極。
“去。”他不動的看了半晌,叫過一個侍衛,又想了想道:“去問問袁姑娘,昨夜睡得好不好?”
“啊?是……王爺……”侍衛驚愕的仰望了王爺一眼,連忙退出去了。
他又翻過了一道折子。便見那侍衛小跑著到了山坡下,對著袁嬌嬌躬身施禮,說著什麼。
她似乎被嚇了一跳,隨即微笑了起來,輕輕的說了一句什麼,便抬頭望這裏望了望。
南陽王連忙轉過臉來。
一會兒那侍衛噔噔噔的上來了,南陽王忙問:“她說什麼?”
侍衛道:“袁姑娘說挺好的,多謝王爺。”
如此客氣而疏遠……南陽王眼裏的期待的光芒暗了下去。
他摸了摸下巴,說:“退下。”複又盯了一眼折子,忍不住再去看那個渾身發著暖洋洋的光暈的人,那人卻已經不站在那裏了,而是站在一群小廚娘中間,正互相說著什麼。
南陽王身邊的人,都是姿色不俗的,但她在這些美麗的姑娘們中間就是顯得那麼的與眾不同,那麼的出眾……
得把她放到身邊,南陽王回到折子上的時候想——在不嚇到她的情形下。
王爺受了傷,清減了飲食,但似乎並不急於回去,他自家雖然不能騎馬射箭,但卻命令狩獵的原班人馬繼續去打獵,另有一部分留在營地守衛,早上的時候那些捉魚的人捉到了小半桶,袁嬌嬌她們便給南陽王熬了魚湯。
王爺躺著養傷似乎也閑不住,不時的有飛馬來向他稟報什麼事情,袁嬌嬌等人隱隱的也猜到是打仗的事,便覺得這王爺的確是胡鬧的可以——明明正在跟皇上打仗,卻還帶著這麼些人紮到這遠離戰場的樹林子裏打獵。
他有沒有把幾萬大軍的生死放在心上啊?
難道打仗是兒戲嗎兒戲嗎兒戲嗎……
當然,會有這些疑問的人,都是不了解南陽王的赫赫功勳,更不知道他打仗的手段的。
他身邊的人卻都沒有任何異議,或者說不敢說什麼異議。
這樣到了第三天,打的獵物看看快趕上帶來的輜重了,王爺似乎才有了想回去的念頭,說晚上好好的玩一玩,犒賞大家的勞乏,明日一早就啟程回建州。
眾人於是歡呼雀躍,從下午開始就忙著收拾野味,整治美食,選好了場地,搭起了架子,準備晚上大燒大烤,大吃大嚼。
袁嬌嬌等人也下了手,主要負責將一些兔肉等切成薄片,方便烤著吃。
木炭火爐也支了起來,還有燉肉燉菜等。
外麵忙的熱火朝天,南陽王靜悄悄的在營帳裏批折子。
晚上雖然沒有風,但因為王爺可能也來坐坐,所以在場地周圍豎起了兩米高的大帳幔,圍起來烤著火倒也不覺得冷。
一切準備就緒的時候已經滿天星光了,木有月亮,不過有篝火火爐,不影響視線,大家又紛紛的排座次排了許久,事先楊將軍已經出來說了,王爺也來與大家同樂,每人腳前都有兩三壇子酒,這是準備將輜重都消耗光好裝戰利品了。
大家站著等南陽王,南陽王卻遲遲不出來,一會兒又有人來說,王爺有令,大家先吃吧,他一會兒就來。
眾人於是才歡飲起來,在座的人不管是將領還是侍衛仆從,都已經在這幾日混熟了,一時觥籌交錯起來,河灘邊便一陣歡騰了。
就袁嬌嬌來說,她甚至不知道南陽王是什麼時候出來的。
她和巧兒等作為唯有的幾個女人,坐在相對較舒適的一處,麵前守著一個大火爐,裏麵的肉湯滾滾的,還有鐵絲網架上烤的肉片,也是呈焦黃狀,肉香四溢,幾個丫頭也放開了飲酒,不時和周圍的人說笑,袁嬌嬌原本酒量不大,但考慮到有碧玉等人罩著,也不怕醉了沒人管,所以也大口的喝了幾盅,興致上來,正談說的高興呢,忽然聽周圍突然安靜下來。
一扭頭,便見南陽王披著件衣裳已經坐在上首了,身後跪坐著那六七個女子,看起來臉上有點疲倦,但兩眼看起來很有興致的正掃視著在座的諸人。
眾人於是忙起來,都連忙叩拜,南陽王擺擺手說:“隻管飲酒。”又一側臉問旁邊的禦醫:“本王……”
禦醫有些為難的道:“王爺還是喝幾杯甜酒吧,白酒對傷口不利——”
南陽王看起來對此很是懊惱,不過也隻是皺了皺眉,就立即爽快的說:“那拿本王的酒菜來。”
眾人瞧他這樣都有些想笑,卻都忍住了,果見幾個不離身左右的近侍抬過一桌甜酒素食來,桌上有各類水果菜蔬鮮魚野豬精肉若幹……
一個侍婢便拿起幾片菜葉放在鐵網上烤,南陽王先舉杯,眾人也就都又飲酒。
南陽王私下裏的時候,形容一直是懶散肆意的,此時他便斜簽著身子坐著,一邊飲酒一邊和身邊的將領侍婢等人說笑,說笑的內容顯然不是一個王爺該有的談吐,連幾個麵容冷酷的將軍也被他逗樂,上麵談的如此歡洽,下麵的人也就放鬆起來,大家各吃各的,說說笑笑,又熱鬧起來。
一會兒,忽然又見王爺身後那幾個女子走下了場地,上頭南陽王也拍了拍手,大家都停下筷子望過來,便聽南陽王說:“歌舞以助興,大家不必拘束,跳得好的有賞。”
還有歌舞……
於是有人敲起了鼓來,合著弦子,急急風一樣,上來就是很急的曲子,幾個女子合著拍子跳得很是熱辣,那曲樂的聲音歡快又熱鬧,富有感染力,感覺氣氛熱的已經直達霄漢了。
突然,巧兒啊的一聲站了起來,碧玉袁嬌嬌等人急切去看,原來她被一個侍衛拉了起來,那侍衛是笑著的,一下將她拉到場子中間跳起來。
碧玉立即慌了,對袁嬌嬌說:“怎麼辦怎麼辦?我不會跳舞,千萬不要有人來拉我啊……”
剛說完,便被一個白麵的男子拉起來,帶到場子中間去了。
喝了酒的人確實容易興奮,許多人帶著酒就進去跳起來,場子很大,四邊都是些烤肉架子火爐等物,中間能跳舞的場子倒是不小,眾人嘻嘻哈哈的,也不管節奏音律,群魔亂舞一般,當然也有跳得好的。
袁嬌嬌喝了幾碗酒,有些暈乎乎,臉很熱,看著人家跳隻是笑,和旁邊的人說話也已經言語暘澀,微微有點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這般,就導致一個人來拉她的時候沒拉起來,她的腿好軟,已經沒力氣站起了,隻好擺擺手笑著說:“不行,不行,頭暈的很,我得歇一歇……”
那人便笑著從她麵前拿了一塊烤鹿肉走了。
能玩的人幾乎都下了場子,連南陽王的身邊都空了,一個侍衛婢女都不剩,將軍們更是多半在場子裏,他倒也有平易近人的時候呢。
南陽王顯然不怎麼有胃口,桌上隻有啃了一口的半塊蘋果算是動過的,他胳膊肘拄著軟墊,一隻手揉著傷腿,正瞧著場子裏取樂呢。
袁嬌嬌是暈得很了,恍惚的往旁邊一靠,感覺靠到了一個暖暖的肩膀,便不可收拾的睡了過去。
南陽王在座上遠遠的看到,搖頭歎息道:“真是最不中用的一個……”
那人被袁嬌嬌壓住,抱不敢抱,放在一邊也沒地方放,他酒還沒吃夠,正在著急,卻見又有幾個人抱來了幾桶巨大的地毯,滾滾的將這露出的空場全都鋪上了厚地毯,接著被褥等物也抱了來,王爺真是有心,看來今晚可以歡飲達旦了,那人立即將袁嬌嬌小心的放在了一條褥子上,並蓋上了被,這才跑到另一處找蛇肉吃。
後麵的情形便有些混亂了,第二日眾人頭疼著醒來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就睡在了露天,那時候炭火還很紅呢。
袁嬌嬌醒來的時候也是發現自己裹著被子很好的睡在地上,周圍橫七豎八的都是些滿身酒氣的人,南陽王也在外麵睡著,他那處一樣的隨意蓋了條被子,隻比他們多一個枕頭。
這真是——
袁嬌嬌有些後悔自己昨夜的縱情飲酒。
坐起來揉揉腦袋,將周圍的人叫醒,大家失聲驚訝了一會兒又說笑了幾句,便都起來洗漱準備回建州。
袁嬌嬌照鏡子的時候,發現自己嘴唇有點腫,耳垂之下有一塊紅,以為被什麼咬了,還用巧兒帶來的清涼油擦了擦……
忙忙亂亂的一早上無話揭過,到了中午時分眾人才草草的吃了些東西,收拾了行囊,滿載而歸。
車上顛簸了半日,下午太陽落山時分才到劉府,劉郡主早已帶人在大門口迎接了。
想必他早已得到了消息,知道王爺傷了腿,專門帶了一定暖轎來迎接,南陽王更不寒暄,隻拍了拍劉郡主的肩,歎了口氣,便坐進轎子裏回他的院子。
劉府裏頓時又是一番忙亂。
袁嬌嬌幾日沒回建州,惦記著彩鳳王嬸等人,急著想換班回家。
但王爺回來了,小廚房裏的人卻都要預備著伺候,一時半會兒還是不能散的。
幸而南陽王不要吃什麼,並很快的有人來發賞賜的獵物。袁嬌嬌分到了兩對灰兔,一對隻有拳頭大,一對已經三四斤重了,都是活的。
於是,袁嬌嬌便抱著這四個活物,在滿府人丁的注視下往家裏去了。
她本來都是找到彩鳳一道回家的,但自從被劉璧針對後她就很自覺的不去劉璧院裏,隻到後門處找張旺張喜兩兄弟,或者在小門外等彩鳳。
今日她便先去找張旺張喜,張喜見她抱著幾隻活兔子,著實打趣了半晌,張旺隻看了一眼,又打量了打量她便說:“你今日不用等彩鳳了,她在家呢。”
在家,這麼早回家?袁嬌嬌眨了眨眼睛,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彩鳳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張喜張旺兩兄弟都沉下了臉兒來,不說話了,袁嬌嬌越加印證了自己的猜測,不安的試探道:“劉家大小姐,沒有打彩鳳吧?”
張喜便歎了口氣說:“哎,你回去看看就知道,就是王爺打獵的這幾天,那個主子不知道發什麼邪性,說彩鳳端的茶燙了她,用藤條把彩鳳打了幾十下,還把人攆出去了,扔給了我們二兩銀子,就這麼完了。”
“什麼?!”袁嬌嬌一聽隻覺的心裏一股怒火兼說不出的一股壓抑的情緒升了起來,眼睛燒的都有點疼了。
張喜見狀忙又說:“剛打完的時候看著挺嚇人的,養了這幾日已是好多了,幸而沒有打著臉……”
袁嬌嬌已是急忙的往家裏去了。
張旺張喜兩弟兄都被她帶的小跑起來。
彩鳳的虧是替她吃的。
她心裏又憤怒又難過又愧疚,又有種憋屈的很的感覺。
彩鳳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還被攆了,王嬸王叔見到豈不……
小姐就能這樣隨便作踐人嗎?
她暗暗的握著拳頭,心裏想,一定要還回來,一定要還回來……
到了家,王嬸正在堂屋籠火盆,給王叔烤腿,彩鳳不在屋裏,王嬸見袁嬌嬌臉上有道劃傷,趨近來看,問在外麵摔了還是怎的,袁嬌嬌便說在樹林子裏叫樹枝劃得,又問彩鳳人呢。
王嬸歎了口氣,說在廂房裏呢,這兩天心裏生氣飯也不肯起來吃,袁嬌嬌將兔子放下,便說我去看看她。
王嬸囑咐她:“好歹叫她起來吃飯。”
廂房裏的門一向不鎖,袁嬌嬌推開門,便見彩鳳裹得嚴嚴實實的躺在床上,望著房頂正在發呆呢。
袁嬌嬌一見她頭發亂蓬蓬的那憔悴的狀態,以為是打壞了,叫了聲彩鳳,忙走過來看視,彩鳳已是聽到院子裏說話聲,知道她回來了,此刻便轉過了臉兒來,聲音低沉的說:“嬌姐姐,你回來了?”
袁嬌嬌坐到床上,先看了看臉上果然沒傷,又拿出她的胳膊來,便見那小衣的袖子之下,胳膊上有兩三道藤條抽出的傷疤。
“下這樣狠手!”袁嬌嬌既心痛又憤憤的道。
見袁嬌嬌說出這話來,彩鳳心裏的委屈又上來了,兩眼淚汪汪的,說:“你也聽說了吧?嬌姐姐,那碗茶我試過了,一點兒都不燙,她卻非說燙著了她,讓小梅和菊花押著我,她用手指頭粗的藤條蘸了水抽我……嗚嗚……後來我都疼暈過去了……她,她還把我攆了出去……我,我以後怎麼見人呢……”
見彩鳳哭,袁嬌嬌不禁也掉下淚來,用袖子給她擦著說:“不是你的錯,彩鳳,這不丟人……你身上還疼不疼……看了大夫沒有?”
彩鳳又哭的哽咽難言,嘴裏含混不清的答:“看過了,爹爹的大夫,看的——”
袁嬌嬌稍微放心,又問有沒有傷到筋骨?
彩鳳搖搖頭,眼淚滾滾的,把袁嬌嬌的袖子都濕透了。
看了胳膊上的傷痕,袁嬌嬌簡直不敢看她背上的傷,一邊安慰彩鳳自己也一邊落淚,過了許久彩鳳才平靜了,又有了點精神,睜著眼睛問袁嬌嬌:“嬌姐姐,你們跟王爺去打獵好玩嗎?”
袁嬌嬌便指著自己的臉給她看,說:“差點沒命呢。”遂把被野豬追趕,在林子裏迷路,在深山裏過了一夜的事兒說與她聽,有意與她解悶。
彩鳳果然忘記了自己的傷心,一驚一乍的聽袁嬌嬌講那深夜遇狼記,又恢複了點平日活潑的影子了。
末了,袁嬌嬌說:“你還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的事兒嗎,我猜這件事一定是劉璧拿你撒氣,嫁禍與你,你放心,我們雖然隻是個下人,但這樣作踐我們,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
她說的很堅定,表情很認真,彩鳳又擔心起來,在被窩裏翻了個身擺手說:“她可是郡主的女兒呢,我們還是不要惹她的好,這個虧吃了便吃了罷,我們才剛在這裏站住腳。”
袁嬌嬌知道彩鳳說的有理,但她心中自有主意,因此說:“你放心,我有數,不會輕舉妄動讓他們尋到把柄的。”
彩鳳聽了心裏略微安慰些,她並不是不想報仇的,隻是真心知道報不成而已,如今得了袁嬌嬌這些話,心裏的氣兒便順了很多,點點頭說:“我真想去扇她幾個嘴巴!”
“那就起來吃飯,張旺有帶回來的栗子糕,養好了身子才有力氣扇人啊。”袁嬌嬌笑著將她拉起來,替她梳起頭發,她果然穿了衣服出來洗臉吃飯了。
換衣裳的時候,彩鳳身上的傷印證了袁嬌嬌的猜測,她暗暗的握了握拳。
見到彩鳳來吃飯,大家很默契的不再提那件事,隻都問袁嬌嬌去南崗隨駕打獵的事兒,袁嬌嬌於是又將被野豬追,深山迷路,遇到昏迷的南陽王等事講了一遍,心裏也暗暗慶幸被野豬追了一場,不然回來還真沒有多少話題和大家講呢。
因為家裏的人隻有她去了,她便略去了那夜烤肉跳舞的事兒——她在那裏那般熱鬧,更襯得家裏冷清了,且彩鳳還受了氣,聽了估計更不好受。
打獵的旅途被她講的慘烈無比,眾人都深有同情的望著她,張旺更是一直盯著她臉上那道劃傷看,看的袁嬌嬌怪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臉含糊的說:“那邊比建州還要冷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