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夜終於得以顯現,積蓄了漫長憤怒的夜撕掉耀眼的令人厭惡的白日,不在意這垂暮的黃昏。
可這黃昏對付雨來說卻是堅持的源泉,濕熱的道路伴著混濁的河流直到看不見的盡頭路。兩個妙齡女童走走停停揮發著白天課程的疲累,那是一天最無邪的快樂,沒有交彙也沒有終止的兩個靈魂。
“昨天家裏來了個姨媽”
“不認識的?”
“是啊,以前沒見過,可能是很遠的親戚,我媽還破天荒的買了葡萄,你知道我很喜歡吃水果,我就對她很親切的樣子,蹲在旁邊聽她和我媽說話,你不知道,她居然是個神婆,哈哈……等她走了我媽才跟我說的,她還說我是童子命……你知道我平時做菜都要加兩勺鹽,鹹死她們,非要等著我來做菜,看到有葡萄我也就算了”童琳眉飛色舞道
“那童子命是不是都能通靈?是不是像何嫣白天擺鬼故事說的那樣?”
“這……不知道誒,不過我手腕那個突出來的骨頭很高,好像說也能看見鬼”童琳停下腳步,翻開蕾絲邊的袖口,露出白嫩的手背,高突的手腕骨頭“我手腕好粗,我摸摸你的”
一隻溫溫的稍有肉感的手環抓住付雨的手腕“呀,你手好細好冰,好羨慕!付雨,你好瘦~”
“你還不是瘦”
“我就是臉胖”童琳摸著自己臉不高興道
“怎麼會,我怎麼不覺得,我覺得你眼睛好大,好好看!”童琳真的有雙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圓圓小小的臉,很可愛
“唉,我就這雙眼睛好看點,其他都不行”
……
此時黃昏也已經漸漸沒有了氣息,兩個路燈的間隙暗到隻能看到對方的輪廓,濕熱的空氣也有了一絲冷風,寒意不是隻有冬天才有的,夏天也會偶爾出來吹吹。
“付雨”
童琳緩緩的走,厚厚的劉海半遮住她的眼睛,無神的望著前麵。
“付雨,我看到了你家裏的那個男人……”她憋著通紅的臉,卻沒有長舒一口氣,就是憋著,憋著……
付雨突然呆站著,背後仿佛有深淵要將她吞噬,不停的釋放冰冷的觸手環繞著她。
兩個人無言的走到小區。
童琳轉身步入黑暗的樓梯,快速的走上去……
付雨也冷冷的走向屬於她的那個樓梯,黑暗的暈眩的惶恐的那一道門出現在麵前,門縫爬滿的鏽邊的透出一絲絲冰寒氣。她長舒了口氣,眼角微微泛潮。家對她來說,始終要麵對,麵對的卻是個永遠無法預測的盒子。
“啾~”門開了,沒有燈,左手前方的方向遠遠有一個黑影,隻能看到臉。
“你回來了”冷冷的語言奠定了今夜的基調。
“嗯,媽”
付雨換了拖鞋放下書包走向昏黃的餐桌,暖色調,家裏很多家具都是暖色調,但這種暖是舊的灰的不協調的。
一桌子的菜,四五個吧,有葷有素,營養均衡,她吃著剩菜,媽媽流著血,看樣子是新鮮的。
媽媽疲憊的拖著黑白相間的蕾絲連衣裙,走到臥室,腿抬到梳妝台上,消毒止血包紮一氣嗬成,甩了甩一頭卷發,有香香的彈力素的味道成功的蓋過了血腥味,懶洋洋的走出來繼續坐到沙發上發神,這個淒涼的女人正憔悴的細數著日子,這日子是“男人”決定的,是那個鬼一樣的“男人”。
“他今天又回來了”母親摸著紗布想努力的弄平整一點,幻想著自己還是那個清爽的淑女。
“他又回來了,嗬,他還挺會算著時間,傷口差不多長好,他就又來了,我被傷夠了!我已經為了他,為了你付出太多!”她高冷的臉漸漸拉扯“我也是個人!我也是有生活的一個人,有血有肉的人,你們還要禍害我到什麼時候!”她開始麵目猙獰的斥訴……
“你跪下。”她承受著傷痛仿佛傷痛是她頭上的神明,主宰著她發號施令。
付雨麵無表情的走過去,緩緩的跪在母親的腳下,90度屈膝,脊柱直立微微低下頭,仿佛一個禱告的教徒。
“你們還要害我多久?要把我弄死才行嗎?你爸是個鬼,吸血鬼!你也是個鬼,白天我耗盡精力去上班掙錢養你,晚上讓你爸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我還有多少命能還你們?”
……付雨閉著眼睛,仿佛有選擇性耳聾似的,此時的她聽不清母親說的話,看不見母親的臉。
隻有淒哀尖銳的語調
紅熱的耳光
塑料感的指甲劃過
混著濕潤
……
母親精疲力盡後,付雨緩緩起身,之後洗碗,做功課,洗澡,躺上床蓋被子……其餘,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時間好快,像過一條長長的隧道,具體多長不知道,隻看到有光,隻知道往前走,不要回頭。
不要回頭。
光就會出現,一天又一天,多美的詞。
老師從來不知道虛度光陰是多美的詞,老師像一個個洞悉未來的先知,激進的揮灑著唾沫,暗暗下定決心為每一個孩子的未來拚殺鋪路,爭分奪秒,悔恨著每個學生流逝的無用時光,仿佛學生隻要沿著他們的軌道就能擁抱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