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說笑了。」鳳嵐玉臉微紅,退開一旁,也擅袖作出恭請之勢。
紫霆真人也不客氣,上前與蕭雲忘並肩而行,繞過照壁,步向校場方向。
「雲忘,聽說你最近下山收了個弟子?」
「這,師兄也聽說了?」
蕭雲忘夫婦頓然明了這太昊峰身居昆侖派掌律一職的真人,所為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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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霄樓內,諸人分賓坐下。
堂中目光聚集在堂下跪伏的楊逸真身上。
「既是如此,師弟將其遣返下山,掌律堂一切自有老夫擔待,如何?」紫霆真人提議道。
蕭雲忘卻自顧著站了起來,背負雙手,仰首望天,久久不說話。
「敢問師兄的消息從何而來?」退居堂下右首的鳳嵐神情冷淡道。
「鳳師妹,昆侖的遴選規矩是三千多年前的開山祖師定下的。這萬青穀一來可避免良莠不齊,排除奸細;二來可公允滿足各枝同宗;三來,也可磨礪年輕弟子的心性。」紫霆真人耐心解釋道。
「月兒知道是誰。」堂下蕭月兒瞅了楊逸真一眼,道:「是法宗陸乾坤那個小子,可惡……」
「不管怎樣,師弟這回是觸犯了宗製律令,我們雖是同宗同脈,卻也無從徇私。」紫霆真人聲若洪鍾,話意堅決。
堂內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楊逸真突然行屍走肉一般站了起來,「撲通!」直直跪倒在蕭雲忘身前,道:「弟子無用,辜負了師父厚望,今生無緣仙道,弟子無怨無悔,隻盼來世能再續前緣。」說完,他連叩九頭,接著起身,默然走到大師兄伯雲亭麵前,道:「請伯大哥送楊逸真一程。」
「師弟!」伯雲亭突地站了起來。
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他甚為喜愛這個聰慧的小師弟,且這小師弟多災多難的身世,讓人倍加憐惜。乍見如此情形,他心中斷斷無法接受。
堂上諸人大感突然,卻又說不出話來。
伯雲亭上前一把扶住楊逸真,用力抓住他瘦弱的臂膀,看向師父,卻見到一張麵無表情的臉,再看向楊逸真日漸堅毅的臉龐、紅潤的眼眶,喉中哽塞難言,一時僵立在了原地。
堂中落針可聞。
「爹……」蕭清兒悄然站了起來。
「此子秉性不錯,送回山下未嚐不是福氣。天道雖好,可自古卻有多少人能走到最後呢?」紫霆真人輕咳一聲,歎息道。
「天道,天道……」蕭雲忘口中輕念,忽然旋風一般轉過身來,一手指天,向紫霆真人鏗鏘道:「天道就是逆天之道,此子上山就是緣,縱然與道不合,蕭某逆他一回天又且如何?!」
「師父……」伯雲亭聲音輕顫,不能置信地看著意態飛揚的蕭雲忘。
紫霆真人最是清楚這同脈師弟的脾性,隨性而固執,一旦有所決定,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當下站起了身,道:「師弟,既是如此,須有一個兩全之策,你也不想師兄這個掌律真人作難吧?」
蕭雲忘拉過楊逸真,盯著他果決道:「為師送你到萬青穀,若你五年內修為登堂入室,即正式歸宗。如果五年不行,你就不用回來了,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你可願意?」
本心若死灰的楊逸真聞言,彷佛又打開了一線天窗,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看了一眼一旁目含鼓勵的大師兄,回首拚命點頭。
紫霆真人撫掌笑道:「如此師兄也好交代,不然法宗的一些老家夥怕會跟我卯上,不與罷休。」說罷告辭離去。
堂前剩下一幹送行的玉霄峰諸人,氣氛沉鬱。
「小師弟,你可要加油喲,你還欠師姐一個小木人呢。」蕭清兒微笑著向被圍在眾人中間的楊逸真鼓勵道。
「師姐,我一定會回來!」楊逸真含淚信誓旦旦道。
「雲亭,你送真兒去萬青穀吧,多帶些培元丹。」蕭雲忘擺擺手,歎息道。
伯雲亭躬身領命。
「等等。」蕭雲忘忽然想起了什麼,向楊逸真道:「你的狀況這樣下去,十年也不夠用。」
「爹,你想想辦法嘛。」蕭清兒一旁嬌嗔道。
蕭雲忘在堂中來回踱步,徐徐道:「昆侖派作為上古玄宗直係,心法經過數千年演化,去掉了很多冗餘,也失掉了不少精華。當今道門心法莫不從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四個階段入手,循序漸進,然而少有人知的是,上古心法卻有直接煉神抵虛之道,事實上一些天賦異秉的妖族天生能溝通天地之力,擁有神通,與此心法不謀而合。」
堂中所有人豎耳傾聽,連鳳嵐都不例外。
「真兒不能煉氣、養氣,自然無從上體天心,悟得先天真境,更不能引氣入體,達到天地同歸的神冥之境。那不若直接煉神,隻是這條道路卻是無比艱難,凶險莫匹,等若是幼童操持巨象之力……為師偶得一卷截神道殘篇,或對你略有幫助。」
蕭雲忘說著,到了楊逸真當前,不知從何處取出了一隻巴掌大小的玉牒,通體碧綠晶瑩,圓潤光滑,上有金文古咒。
「雲忘,你急胡塗了?」一旁被蕭月兒姐妹擁立的鳳嵐訝道。
蕭雲忘頓時恍然,苦笑一番,凝神探察玉牒片刻,突然一指點上了楊逸真的印堂正中,一道白芒閃過,他收回了手。
楊逸真恍惚間,彷佛腦子裏多了許多經文口訣,頓知這就是師兄說過的神識傳心之術。
「這煉神截道,倒與佛門明心見性、一切自足頗有幾分相近之處,不假外求於物,自成天地,也算異曲同工。」蕭雲忘油然道。
「如此說來,佛門心法比道門心法更見艱深?」抱臂孤立一邊的冷鋒突然問道。
鳳嵐輕哼了一聲,代答道:「天佛寺張口閉口唯心唯我,隻求自性,摒絕七情六欲,與道門背道而馳,修的還是人嗎?」
伯雲亭看了一眼帶著古怪笑容的師父,討好道:「師父師娘夫妻恩愛,共求天道,將來說不得還要到天界作一對神仙眷侶,仙凡共羨啊。」此番楊逸真境遇有了轉機,他心情大好,竟開起了一向比師父更有積威的師娘玩笑。
此言一出,堂中人人瞠目。
鳳嵐鳳目生威,怒瞪著伯雲亭,伸手欲打,伯雲亭作了個苦臉,慌忙躲了開去,蕭月兒立時跟著起哄,堂中笑鬧成一片。
蕭雲忘卻是理所當然的模樣,微笑著看著愛妻,鳳嵐與他溫情脈脈的目光一觸,臉上登時騰起一片紅霞,兩人間別有一番旖ni。
一旁的楊逸真卻是木然而立,魂飛天外,不知所想。
他心裏萬分不舍玉霄峰這個家,此行一去,也不知是否能夠再回來,心中悵然。
人的命運總像浮萍一般,身不由己,永遠不知下一刻會飄到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