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頂撞(1 / 3)

南樓裏,攸桐兩隻手籠在袖套,正挨個看廚房的瓦罐湯。

這套瓦缸和瓦罐是她上回出府時買來的,做工極好,回府後便叫仆婦們收拾幹淨,騰出地方擺放整齊,先做個冬瓜排骨湯和老鴨筍尖湯練手。

昨晚睡前她就叫廚房裏生火,拿木炭慢慢煨了一夜,這會兒瓦蓋未開,香氣卻已四溢。

等晌午時拿出來,滋味必是絕佳。

春草跟在旁邊,試著碰了碰瓦蓋,燙得趕緊縮回手,口中嘖嘖歎道:“少夫人真是愈發能幹了,這幾個月做的美味,可比我前十幾年見的都多!回頭若是夫人知道了,得知少夫人有這般才能,將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定會很欣慰。”

這夫人自是指京城裏的薛氏了。

攸桐聞言,笑了笑道:“母親那兒事情多著呢,不必事事都拿到她跟前叨擾。”

口中如是叮囑,心思卻忍不住飄往府外。

秦良玉的身份,她回府後很快就查實了。那位是秦家老夫人的心頭肉,年節前後必定不會遠遊,看那日的情形,為人和善,也是個癡迷美食的同道中人。等她做好了毛肚,便能設法問出那位庖廚的住處,尋個助力。

不過這些都還遠,近在眼前的是回京的事。

當初滿城風雨,罵名如潮,她雖找回了一點點場子,在旁人眼裏,仍是被許朝宗拋棄、灰溜溜出了京城。如今夫妻回門,明裏暗裏,還不知有多少人盯著。事隔一年,徐家已不似當初時刻戒備,洗清名聲的事,也該慢慢鋪墊起來了。

當日去國公府赴宴時那些陰陽怪氣的詆毀議論,她可全都記著。

攸桐正暗自盤算,忽聽外麵一陣腳步聲,煙波匆匆跑了進來。

“少夫人,壽安堂傳話,請你過去一趟呢!”

“什麼事?”攸桐理了理衣裳,出得廚房,就見院裏站著個丫鬟,是老夫人身邊伺候茶水的,頗得臉麵。這位親自跑來,看來事情還不小。她沒打算招惹得罪長輩,便沒耽擱,帶了春草在身邊,便跟著往壽安堂走。

到得那邊,氣氛有些古怪。

攸桐自問沒做虧心事,那傳話的丫鬟又沒透風,便隻當是府裏出了事。

誰知進到屋裏,就碰上了老夫人滿臉的怒氣。

老人家年近古稀,滿頭銀發,坐在炭火烘得人幾乎出汗的屋裏,仍裹得嚴嚴實實。秋香色團花的錦衣,外頭罩著比甲,額間暖帽有點歪,臉拉得七尺長,滿臉的皺紋都快被繃直了似的。

見著她,沒等攸桐行禮問安,便將眉間皺出溝壑。

“怎麼這樣慢!”她皺眉不悅,徑直問道:“初七那日,你可曾出府?”

“出去過,也跟夫君商量過了。”攸桐邊答邊行禮。

“去了雙桂街?”

雙桂街是攸桐那日馬車出事的地方,因街尾兩株桂花醒目,所以攸桐記得。

遂頷首道:“確實去過那裏。”

老夫人又問了馬車軲轆掉進溝渠、去酒樓用飯的事,跟蘇若蘭的言辭悉數吻合。她被蘇若蘭讒言所惑,先入為主,認定攸桐跟人同屋而坐,過後又議論秦家公子,定有蹊蹺緣故,見事情大致對得上,當即勾起怒意來,拍著矮幾道:“做出這樣出格的事,你竟不覺得慚愧!”

攸桐被她接連責問,聽見無端斥責,也覺不悅。

礙著對方是長輩,沒露情緒,隻抬眉道:“老夫人這是何意?”

“秦二公子那是怎樣的人,滿齊州城裏誰不知道?走在外麵,多少眼睛都在盯著。你在京城怎麼胡鬧我不管,既然嫁進我魏家,就該安分些!南樓裏的東西還不夠你使,非得去外麵逛?吃個飯都不肯收心,招蜂引蝶,將我傅家顏麵置於何地!”

一通指責,招蜂引蝶四個字針一樣刺進耳朵裏。

攸桐霎時猜出端倪。

“我不知老夫人是聽了誰的胡言亂語,這其中必定有誤會。我那日確實碰見了秦二公子,但沒半分越矩的舉動,更不知所謂的招蜂引蝶,是從何說起。”她端然站在屋中,身姿挺秀,不卑不亢,“不知是何人誤傳謠言,老夫人可否請她出來,當麵解釋清楚?”

“哼!”老夫人冷嗤,盛怒而輕蔑。

她這般身份地位,當然是甚為自負,不願意輕易推出舉告之人的。

攸桐瞧見,便覺得頭疼。

時下雖有諸多禮數規矩,卻也沒徹底將女人困在閨閣裏,男女間兩情相悅,往來同遊,隻消別私定終身,老老實實地請長輩過明路婚娶,仍能傳為佳話。像魏攸桐和許朝宗,若沒後來徐家那些顛倒是非黑白的謠言為汙蔑,多數人隻會羨慕甚至妒忌,卻不會說魏家女品德有失。

即便出閣之後,或是到佛寺進香,或是乘車轎去街上走走,乃至遊山玩水、騎馬射獵,並不算太出格。若夫妻相處不睦,和離後各自婚娶,也不妨礙。至多有些閑人無事可做,暗地裏傳點風言風語,或是有頑固狹隘的,心存鄙夷,暗自唾棄而已——而這種人,哪怕是風氣極開明時,也屢見不鮮,無需放在心上。

是以那日掌櫃拿屏風隔成小單間後,攸桐並沒覺得怎樣。

誰知到了傅老夫人這兒,這事就變了味道。

既有了誤會,那就隻能解釋清楚。

攸桐耐著性子,朝老夫人屈膝行禮,緩聲道:“那日的事,原本是個巧合。”而後原原本本地將酒樓客滿,掌櫃因那雅間寬敞,取屏風隔作兩間的事說了。

老夫人哪裏會信,隻雙目含怒,端然而坐。

“你也無需編出這些托詞來糊弄我。當日你在京城鬧到那等地步,令尊都曾親口承認。傅家千裏迢迢地娶了你,頂著滿京城的罵名挽回魏家顏麵,而今將南樓交在你手裏,可有半點薄待?”她頓了頓,臉上氣得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