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漫談《花果小品》
這本《花果小品》,由華夏出版社付印問世。承諸朋好,稱為具有欣賞性和可讀性。人總是喜聽褒語的,我也不例外,當然也喜形於色了。
我談花說果,無非受黃嶽淵的影響。他是上海花樹業工會主席,有權威之稱。擁有一園,在滬西真如鎮,拓地數百田,廣植卉木,蒔名菊達一千六七百種,逢九秋佳節,他總是備著車輛,迎著我們赴園賞菊,綽約穠鬱,映媚疏籬,使久蟄塵囂的,襟抱為之一暢。此後真如的園,被倭寇所毀,乃遷至高恩路,交通便利,我幾乎每休息日,都得為入幕之賓。在那兒時遇到錢士青、葉恭綽、陳景韓、包天笑、嚴獨鶴,及周瘦鵑父子,相與談笑,甚為開懷。我是執教鞭的,把寫稿作為副業。這時寫稿,就近取材,未免姹紫嫣紅,形諸筆墨,積得多了,集成編,以《花果小品》為名,請張荻寒繪了封麵,交中孚書局主人徐步蠡付印出版.書型是狹長的,很為別致。豈知樣本初見,而中孚突然倒閉,所餘的都作為廢紙處理了。這次,華夏的負責人張宏儒、孫丕評兩位同誌,收拾叢殘,為之重刊,得以正式出版,這真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尤其作者的我,更應當向兩位深致謝意。
至於我談花說果的小文,是否盡在這書中,不是的,散失不在少數。如我編《金鋼鑽報》,約有二三年,每天撰一篇短文,列入《清言霏玉》,其中定必有些涉及花木的。又我編《永安月刊》,記得某年,我為該刊月寫一篇應令的時花,每篇較長,那就十二篇成為一組了。又一度任杭州《東南日報》副刊《小築》的特約撰述,燦燦名花,離離佳果,也是累篇連牘的。又我曾撰《庭園的趣味》,約一二萬言,也涉及到花果。凡此種種,都在十年浩劫中付諸蕩然,無從鉤沉索隱了。
我的枕邊書
古人有所謂讀書三上。所謂三上,即馬上、廁上、枕上。又有傳誦之句:“手倦拋書午夢長。”可見古人不肯放棄片刻時間,午睡暮寢之前,都親善書卷。我是具有枕上閱書癖的,可是年來目漸昏花,蠅頭細字之書,不勝目力,但積習難除,乃擇字跡較大之本,倚枕翻閱一二頁,即懵然入夢,既省目力的消耗,又獲引睡的良方,洵屬一舉兩得。最近檢得海上漱石生所著的《退醒廬筆記》上下卷,為石印大字的線裝本,內容頗多上海掌故,為我所喜愛。且作者和我還是忘年交,更有親切感。他字玉聲,曾任早期的《新聞報》總主編,為老作家兼老報人,書中也就談到和他交往的一些人物,如著《二十年目睹怪現狀》的吳趼人,著《官場現形記》的李伯元,都是和他很相契。這一係列的資料都是很有人想知道的。而李伯元在大新街惠秀裏,創辦《遊戲報》為小型報紙的鼻祖,孫玉聲旋即創辦《笑林報》於迎春坊,和惠秀裏望衡對宇,二人朝夕過從,玉聲的印章,便是伯元刻的,曾鈐了一方給我。又談到《申報》的老編輯,如高昌寒食生何桂笙、病鴛詞人周品珊、天南遁叟王紫詮、《海上花列傳》作者韓子雲、夢畹老人黃式權、櫥柳樓台主人袁翔甫等等。以上這些老報人,主持輿論,領導風騷,寫來都饒有趣味性。他如談及細刻先驅者於嘯仙,薑立漁的葫蘆清供,還是圓的並頭蓮、黃泥牆的水蜜桃、雙清別墅燈謎之盛,張氏品蓴園的四大金剛等,一一敘來,大有方丈維摩天花亂墜之概。年來坊間紛紛翻印清末民初的舊書,此書卻尚沒有人注意采及。鄙意大可擷取芳華,重付手民。回憶天寶當年,留得二三信史,那是對於青少年讀者,大有裨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