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寒山寺,以唐張繼“月落烏啼霜滿天”這首《楓橋夜泊》詩而著名,詩碑最早為宋仁宗翰林學士王珪所書,明文征明所書為第二塊,清俞曲園所書為第三塊,第一第二塊以年代久遠,早已無存了,曲園所書,尚完整無損。吳湖帆多年不返故鄉,認為曲園書碑已毀於戰亂中,便異想天開,當今的張溥泉主持國史館,單名繼,和唐代的張繼,恰巧姓名相同,那麼不妨請當代的張繼,重寫唐代張繼的詩,立碑寒山寺畔,以留佳話。奈湖帆和張繼素不通問,不能貿然有所請求。恰巧友人濮一乘自南京來訪,濮和張繼有舊,就委托他代請張繼作書。詎意不久報上載著張繼的訃告,深悔這個腦筋動得遲了一些,張繼不及為之執筆了。大約過了半個月,濮一乘寄來一束郵件,湖帆展開一瞧,為之驚喜欲狂,原來張繼已把詩碑寫好了,行書很是遒秀。詩後有跋:“餘夙慕寒山寺勝跡,頻年往來吳門,迄未一遊。湖帆先生以餘名與唐代題《楓橋夜泊》詩者相同,囑書此詩鐫石。惟餘名實取恒久之義,非妄襲詩人也。中華民國三十六年十二月,滄州張繼。”且附著濮的一信,略雲:“張溥老近日勞瘁過甚,致遲至前三日始行書就,越一夕即作古人矣。此紙實其絕筆,史館同人,欲予保留,繼又因執事對於此紙,自具勝緣,自應將真跡寄呈,惟懇尊處於上石之後,仍將原紙寄還史館,俾其保存,作為紀念。”湖帆即將該紙寄給在蘇的黃懷覺,請懷覺在蘇物色一石,刻一巨碑,送往寒山寺。數十年來,經過滄桑世變,久不聞此碑下落。近晤懷覺,才知此碑猶仆於荒煙蔓草間,幸碑文尚未損壞,我撰了一文,刊載《書法》雜誌,希望蘇州文物單位,把這第四塊碑重行樹立,亦足供人緬懷采訪。
此後,懷覺在上海劉晦之家拓金石銅器,凡數十件。又刻菲列律信願大成殿記,那是費範九所書,後來不知出國與否,下落不明了。
一九五四年,赴泰州,刻烈士碑。又刻呂鳳子所畫列寧像、孫中山像、魯迅像,石藏山西太原迎澤賓館,拓片在上海《新民晚報》上發表。又刻了齊白石像、柯璜像等。過了兩年,應聘上海曆史文獻圖書館,一九五八年,曆史文獻圖書館並入上海圖書館,即為上海圖書館裝裱和整修各著名碑帖,展出於博物館。一九七〇年,為上海朵雲軒刻趙孟頫、唐六如、祝允明等詩詞。他的兒子稚圭、良起,淵源家學,都能奏刀,由他指導,為劉海粟刻了一幅五尺左右的巨幹老梅,上端且有海粟自題的水龍吟詞,下端有一印:“無錫黃懷覺子稚圭良起同刻石。”這幅畫雄健兀傲,具有衝寒獨秀的精神,一經懷覺妙刻,對之仿佛冷香拂拂,襲人衣袂間,可稱雙絕。
南宋嶽飛墓,在杭州西湖,一九六六年秋,被四凶所毀。乃重新修複,花費人力五萬六千工,人民幣四十五萬元。大殿匾額“心昭天日”四個大字,照壁前的左右兩旁,陳列著這次修複的石碑一百二十五方,這些石碑有從屋基下發掘出來修補的,有從眾安橋嶽廟遷來的,也有根據拓片翻刻的,這方麵懷覺花了很大的力氣。尤其聚精會神的,那是曆代相傳嶽飛所書的諸葛武侯的《前後出師表》,字數較多,《前出師表》摹刻二十塊碑石,《後出師表》摹刻十七塊碑石,為了早日完成,懷覺招他的兒子稚圭、良起,一同鐫刻,父子合力,成績斐然。
至於刻碑工序,懷覺為我談了一些。據說:第一閱稿,仔細端詳稿的大小、行距、結構、排列等,然後選擇合適的石料,石料以洞庭山的太湖石為上品,大理石次之。先用沙石粗磨平整,繼用沙皮打磨,複以細刀磚磨光,直至膩滑為止。接著,以磨濃研勻的上好墨汁,加在石上,稱為上墨。待碑上的墨汁幹後,即用烙鐵燙上白蠟,務使均勻,再用細鏟,削去厚層和多餘部分,那碑墨自然黝然生光。接著把透明拷版紙,覆在原件上,用線描筆雙鉤。墨線雙鉤之後,更用銀朱做紅線條雙鉤,稱為過朱。過朱下一個手續,即所謂上樣了。上樣就是用過朱的雙鉤拷版紙,平鋪於上過蠟的碑石上,必須上下左右,安置妥適,用木榔頭墊著羊毛氈,敲擊鉤本字樣,那過朱的雙鉤紅線,很清楚的落在碑石上,便進行鐫刻了。刻法一般分陰文、陽文及雙龍(雙鉤線)。工具很簡單,一鐵板,作敲擊刀具之用,六寸長,八分闊,三分厚。二刀具,五點五寸長,柄橢圓形。又刀口,二分闊一麵起口的一把;起底刀,一分闊,二麵起口的一把;尖頭刀一把,六角形,五點五寸長,如此而已。總之,本著經驗,作靈活應用。前人說:“大匠能與人以規矩,不能使人巧。”這話是確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