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一團團密布在天空,像是剛剛燃過的煙灰強弩之末般凝聚在煙頭的樣子。孟揚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叢林裏,腳下的地麵像剛剛攤開過一缸泡菜,散發著酸腐濕潤的氣息。

孟揚手裏拿著一把長劍,劍身鏽跡斑斑,劍很長,比他的腿還要長。單看那隻拿劍的手,會以為是一位帕金森病患者在拿著一截鏽鐵。

我是誰?

我在哪?

我為什麼會在這?

我要去哪?

這些本應使孟揚困惑的問題此時都不足以耗費他的腦細胞,因為他所有的細胞都瑟瑟發抖地散發著同一種屬性——恐懼。

這種恐懼或許來自於煙灰般的天空,或許來自於酸臭冷怖的叢林,或許,來自於他獨自一人所麵臨的未知。

人類在麵臨未知世界時總是充滿恐懼,作個不恰當的比喻,比如讓蠟筆小新進入變形金剛的機甲戰團,估計小新的眉毛會抖成五線譜;再比如讓聖鬥士星矢們跟著孫悟空去鬧個天宮,不知道星星們還能不能打出“哼哼哈兮”雙節棍,哦,不,是天馬流星拳。

恐懼像毒品一般吞噬著孟揚的心髒,此時的他,臉色鐵青,除了手抖,身體也在微微顫抖——嗯,冷的。他還是一步步地在酸腐的地麵上走著,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還要繼續走多遠。

一切都像迷霧般,不知何時會散,也不知霧的深處隱藏著怎樣的世界。時間在這裏似乎沒有邊界,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

突然,地上的一截枯枝突然變成了一隻手,張開幹裂的五指,指甲上還嵌著淤泥,手像個惡鬼的影子般,嗖的一下抓住了他的小腿。

啊……

孟揚倏地一下從床上彈坐起來,冷汗濕透了他的睡衣。他心裏道,還好還好,隻是一場噩夢,不然小腿鐵定不保了。

孟揚看了看周圍,此時是清晨,宿舍裏的其他人仍在睡覺,對他的叫聲毫無所覺。

不過就算這些睡著的人被他殺豬般的叫聲吵醒,也沒有人會發出類似“你小子怎麼了?”“你丫是不是又做噩夢了?”“你能不能小點聲?”這樣的感歎。

這真是幫無情的人啊!

沒錯,說他們無情,就是字麵意義上的無情——對,沒有感情。

半年前,孟揚也和他們一樣,沒得感情。不知道啥叫悲傷,也不知道啥叫快樂,更不知道啥叫衣帶漸寬終不悔,舉杯消愁愁更愁。那時的他,看見漂亮妹子不會有那種感覺,後來才知道,那種感覺叫做怦(jian)然(se)心(qi)動(yi),吃了食堂的糖醋排骨也不會舔淨最後一滴湯汁,然後覺得心(yu)滿(he)意(nan)足(tian)。簡而言之,從前的孟揚和其他人一樣,是個沒得感情的高等生物。隻知道上課、下課、吃飯、睡覺,接著再上課、下課、吃飯、睡覺,像潘洛斯階梯[1]般,會無限循環下去。不過生活中總有意想不到,總之不是驚喜,就是驚嚇。話說半年前,當噩夢敲響了孟揚那扇通往喜怒哀樂的門的時候,他開始發覺,自己變得和其他人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