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電話一直響,聯絡方式都還沒刪。
蔚池喬四肢敞攤在沙發上,盯著對麵牆壁上的一枚老釘子留下的空洞發呆,餘光剛一瞟見茶幾上亮起的手機屏幕,腦袋裏一抽,就差點跟著唱起來。
掛鍾裏的時針分針短暫的重疊在了一處,一觸即分,意味著這舊的一天就和新的一天瀟灑的揮手作別了。
就是這麼個矯情的分手紀念日,這麼個十分不提氣緬懷前任的至衰時刻。
唉。
他自己發會兒愣也不行嗎?
可電話鈴聲就是不肯放過他。
“喂。”
“喬二爺,醒醒神兒嘿,出案子了!”值班室的阮鹹聲嘶力竭的幾乎要隔著話筒噴出唾沫星子來,但其實他本人就算通知局裏的誰誰下樓拿個外賣快遞的,也一樣是這個氣壯山河的動靜。
所以蔚池喬也壓根沒當個事兒。
說起他們江北分局,看起來轄區呼啦啦一大片,其實人丁稀薄的很,半年一年的也沒什麼大案要案發生。
畢竟延平市的高新開發區和經濟命脈,都著重在大江以南。
一條滾滾的橫澄江,把這個城市割裂成了南北兩個世界,在江北,這裏長年累月的隻有似乎永遠扯著經濟發展後腿的頹敗、落後、荒蠻,但從莫種意義上來說,倒也夠勁兒。
“說。”蔚池喬聲音軟綿綿的,牽扯到大熊星座裏的渙散思維一時還沒回籠。
“老肥皂廠職工宿舍,暖氣管炸了,水暖工人去搶修,鑿開牆壁,發現了一具幹屍!”阮鹹扯著脖子喊得繪聲繪色,塞副快板就能直接上天橋賣藝去,“隊裏人都往那兒奔呢!”
蔚池喬一個挺身,身體都沒有板正坐起來的過渡,就已經走完了由草履蟲向直立智人進化的全過程。
他下意識的抬眼去看掛鍾,過了十二點了,反正一年就放任自己緬懷這麼一次,現在新的一天了,得收收心開始幹活了。
江北區再落後,也有自己的區域規劃,也一樣有商業街有政商中心,按照這麼算,那老肥皂廠的位置就能算是江北的外八環,再往外估計就隻剩下進山了。
簡直偏得不能更偏。
蔚池喬這麼個江北土著,外加上這工作性質,活了小三十年都愣是一次沒去過那邊,荒僻程度可想而知。
大晚上人煙稀薄,但前一天下了好大一場濃雪,蔚池喬開著他那輛二手的破捷達,沒走出一半路程就給撂到半道上了。
他叼顆煙,下車緊了緊腰帶防止灌風,縮著脖子打開前車蓋,看了半天沒整明白愛車是哪個地方心氣兒不順了給他關鍵時刻掉鏈子玩。
實在沒辦法,挺大個個子,蜷腿猴在路邊,手凍得通紅給阮鹹那個二貨打電話。
“喬二爺!你這麼快到了!你這是打的火箭嗎?”
“去你妹的!”蔚池喬讓話筒裏的動靜給震得嗆了口冷風直咳嗽,“老子車拋錨了,在惠仁橋往北兩三公裏這兒,你快看看局裏還誰正往這邊來,捎上我。”
“那你等著吧,親愛的婁瑞大哥哥正往那邊去呢,你別藏太深,在路邊揮著點小手絹......”
蔚池喬直接掛了電話,心煩的時候真是一句話都不想和那二傻子多說。
約摸著十幾分鍾,遠處有車燈亮起來,一路穩健的往這邊開,蔚池喬哈出一口白氣,兩個耳朵都凍硬了,跺著腳站起來,隔著挺遠就能看見婁胖子那張天庭飽滿堂堂正正的大方臉。
婁瑞緩下車速,手指在窗玻璃上叩了兩下。
蔚池喬拉開副駕駛的車門鑽了上去,“凍死我了,這破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回去就收拾它。”
婁瑞又高又壯又白還偏胖,或站或坐都跟堵牆似的,掛上擋繼續往前開,半眯著眼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就你這性子,咋收拾?你舍得?不給你這小情人伺候的明明白白壽終正寢了不算完。”
“別扯淡!”蔚池喬兩隻手送到空調口吹暖氣,給刺的又痛又麻,頭也不抬的說,“情況掌握多少了?”
“老肥皂廠都改製多少年了,之前不是被南邊做生氣的人給買了嘛,也紅火幾年,不過後來那小老板犯點事,跑了,新廠房都建了一半了,爛尾了,”婁瑞其實知道的也不詳細,“廠荒廢了,但那老職工宿舍還有人住。改製前是集體所有,改製完就便宜賣給職工了,但你說說,就那環境,幾十年的老房子,啥啥都老化,但凡有點章程的誰上那地方住去,所以住的人不多,基本都是短租客,人員結構複雜,流動性極大,據說一個月才一百五的租金,而且基本也不需要驗看證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