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含糊不清的聲音從周渝南的嘴巴裏吐了出來,落荷俯身去聽,周渝南卻焦燥的用手推開了她的身體,差一點將她推倒在地。
“小……小悅……”周渝南的聲音大了起來,原本含糊不清的名字,也清晰的落入了納蘭寧熙和落荷的耳中,“小悅……快……快跑……”
納蘭寧熙心中一痛,眼睛裏頓時一酸。小悅,是上一次他們逃難之時納蘭寧熙改的化名。周渝南說她是自己的妹妹,總是叫她小悅,周小悅。
看他的樣子,一臉痛苦,慌亂,手臂無意識的在空中亂抓著,顯然是在做惡夢。
他夢到了什麼?有她吧?所以才會在夢裏都要說,小悅快逃,小悅快逃。
眼淚就那麼措不及防的落了下來,納蘭寧熙連忙伸手抹了,背過身去,在地上攏起了一堆樹葉,枯枝,然後用馬背上包裹裏的火石將燃起了一堆火。
火光升起之後,納蘭寧熙還不曾停下來。她在包裹裏又找了些許幹糧和鹹肉出來。就著火堆,將幹糧和鹹肉烤熱之後,納蘭寧熙遞了一塊給落荷。
落荷看了一眼納蘭寧熙遞過去的幹糧就收回了目光,手下隻是不停重複著用帕子為周渝南擦拭的動作。
“吃一點吧!沒有體力,我們怎麼才能回去?而且沒有體力……我們也沒有辦法幫助周將軍。”
落荷聽到這話,方才停了手,接過納蘭寧熙遞過去的幹糧大口大口吞著。由於吃得太急,噎得她直著脖子,用力的捶打著胸口。
納蘭寧熙無聲的將手裏的水壺遞了過去,看落荷接過去,連喝了幾口方才咽下去。
等到他們吃飽之後,納蘭寧熙才又取了塊冷硬的幹糧走到了哈爾貝的身邊。哈爾貝沒有動,隻是冷冷的看著她,目光冷得嚇人。
納蘭寧熙避開了哈爾貝的目光,取下了他嘴巴裏的布條,將手裏的幹糧遞到了他的嘴邊。
哈爾貝卻沒有張嘴食用,反而是冷冷的開口問道:“你到底是誰?”
納蘭寧熙挑了挑眉,沒有說話,隻是將手裏的幹糧朝著他的嘴巴又湊了一點。哈爾貝偏了偏頭,避開了幹糧,又問了一次:“你到底是誰?你肯定不是普通的大齊人,普通的大齊女子沒有你這般膽量,也沒有你這般忠心。”
納蘭寧熙垂下了眼簾,忠心?對誰的忠心?周渝南?還是大齊?她從不覺得自己有那麼偉大,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基於生存而已。
她隻不過想活下來,能活得順心一點,自在一點。隻是這個希望……離她卻是那麼那麼的遠,遠得她有時都在想,會不會這輩子都沒有可能實現。
隻是她又不能放棄,那是她唯一能擁有的東西,如果沒了……她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怎麼不說話?你不是伶牙利齒,能言會道嗎?現在舌頭被貓叨走了?”哈爾貝一句接一句的問著,意圖激怒納蘭寧熙。
納蘭寧熙轉過眼盯了哈爾貝兩眼,轉而一笑。那笑容,空靈又兼或著幾份輕諷,像貓,看著老鼠無謂的掙紮,帶著不屑和不以為意。
這個認知讓哈爾貝心裏的怒火再次旺盛起來,他不禁提高了音量:“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能做些什麼?我告訴你……你們大齊的疆土,遲早屬於我們北疆。”
納蘭寧熙什麼也沒說,隻是看了他一眼,然後收起幹糧走了回去。北疆與大齊的戰爭,她說了不算。哪怕是他北疆的三皇子哈爾貝,說了也不算。
落荷看到她回來,憂心重重的對她說道:“周將軍他……在打擺子。”
打擺子,高熱過後,強烈的畏寒和顫抖。如若不能好好的保暖降溫,周渝南他這個鐵打的漢子,隻怕就會交待在這。而她和落荷兩個弱女子,就要麵臨著一個強國俘虜,和一片絕境之地。
納蘭寧熙摸了摸腰間,那裏……還藏著最後一枚金針。她並不識醫,雲姨教她的那些,隻是針對雲姨所受之傷。關於醫理,她不懂。關於症狀,她也不清。他不敢輕易給周渝南下針……是因為她知道自己的份量……她不想因為自己的無能,而致周渝南於死地。
“我去想想辦法。”
納蘭寧熙丟下這句話,隨後便開始翻馬背上帶著的東西。大概那些都是習慣於騎馬長途跋涉,因而馬背上帶著的東西很多。小到調鹽醬味,大到披風毛毯,都從他們的包裹裏翻了出來。納蘭寧熙不由得慶幸,當時自己要他們剝下衣服,然後打包帶走,是一件多麼明智的事情。
納蘭寧熙先清掃了地麵,另外又移了一個火堆出來。等另外一個火堆的火燒旺了之後,她才收拾好地上的灰燼,將一堆枯枝落葉堆在了原火堆上,再鋪上毛毯弄成了一張小床。
這樣的小床雖然睡著不是太舒服,但是比起睡在地上,還是要溫暖幹燥得多。
納蘭寧熙找到的毯子一共兩床,一床鋪在了枯枝落葉上,另一床則搭在了周渝南的身上。
落荷和納蘭寧熙兩人一起,把周渝南挪到了小床上,旁邊便是納蘭寧熙重新燃起的火堆。
樹林裏的枯枝很多,隨便轉一圈,便撿了一大堆回來。隻是由於枯枝太細,燒不了多大一會,就得要重新加柴。
等到納蘭寧熙將一切都打理完成之後,才覺得身上所有的地方都不屬於自己了一般。
納蘭寧熙坐在地上,身子趴在周渝南小床邊的枯樹上,沒過多久就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陣吱吱呀呀的亂響聲,將她吵醒。睜著一雙睡眼惺鬆的眼睛望過去,納蘭寧熙吃了一驚。
在小床的邊上,堆著一堆衣服,周渝南的衣服在下麵,而落荷的衣服在上麵。再看向小床之上,毛毯裏,兩具身體糾纏在一起。
周渝南的臉色有些潮紅,眼睛緊緊的閉著,手臂箍著落荷的身子。毛毯下,露出她光潔的肩膀,幾乎可以相像,毛毯下的落荷……身無寸縷。
不知是羞還是怒,納蘭寧熙隻覺得臉燒得滾燙。落在他們身上的視線居然都無法挪轉開來。
落荷的頭深深的埋在周渝南的肩膀裏,她的身體沒有動,納蘭寧熙隻看到周渝南的手在毛毯裏,上下撫摸著,像一個極度渴望溫暖的孩子,驟然得到,便再也不肯鬆開。
從哈爾貝方向傳來的輕響聲讓納蘭寧熙從震驚中回複過來,她有如大夢初醒一般的站了起來,走到了不遠處的一棵樹後抱著雙肩蹲下。
她相信落荷同周渝南沒有苟且之事,隻是……那樣的行為……不就是苟且之事麼?自己又在開脫什麼?
周渝南病成了那樣,急需保暖。就隻她弄的那個火堆,還有毛毯,根本滿足不了他的需要。她比不上落荷,真的比不上。
落荷為了周渝南,在這樣的場合下,都還願意脫光衣服,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周渝南。那麼的不顧一切,那麼的義無反顧。她呢?能做到落荷那種程度麼?納蘭寧熙沒法回答。
火光的忽明忽暗的閃著,納蘭寧熙蹲坐在那裏,直到感覺四肢都冷透了,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隻是她卻不想回到火堆邊,看著落荷與周渝南相依相偎,就算是明知那是不得已,她也不願意。
隻是火堆裏的火眼見著就要熄滅,納蘭寧熙索性就走遠一點,去尋找柴火。天色已經漸明,透過樹幹叢生的密林望過去,是數不清的樹。隨意找了個方向,漫不經心的拾著地上的幹柴,等到納蘭寧熙抱滿一懷,準備回去的時候,才發現由於她的失神,她根本就沒有記出來的路,而現在……她完全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了。
手裏的柴全都落在了地上,就算撿再多,她身上又沒帶火石,又有什麼用呢?哈爾貝被綁著的,周渝南生著病,隻有落荷一個人……他們……能安全的回到玉照關,回到大齊嗎?
納蘭寧熙慌不擇路的在樹叢裏跑著,隻是越跑,越覺得周圍的環境是如此陌生,越跑……越發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天色已經大亮了,想著燒起的火堆應該有煙冒出,隻要她找了一個高處,說不定還能看到青煙。尋著青煙在哪裏,想來就能找著他們了。
納蘭寧熙爬上了一棵樹,從樹上望過去,在不遠處的南邊,正好有嫋嫋青煙生起。那裏離她所在的地方有些遠,想來是她不知不覺中走得有些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