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撿的……”
那婦人皺了皺眉頭,這聲音可真難聽,虧得那模樣還算齊整。
“哪裏人?”
“忘……忘了……”納蘭寧熙抬起臉怯生生的望了那婦人一眼,又把臉垂了下去。借著這一眼,納蘭寧熙瞧清楚了這個小弄堂,往東是一進大院,透過院門可以看到幾間大屋。
南邊是他們進來的大門,正是流春街。西邊是幾間抱廈,看起來有些陳舊,抱廈隔間頂上立著一個煙囪,此刻青煙繚繞,還有食物清香撲鼻,想是此間廚房。
北邊是幾間緊鎖著大門的屋子,糊門窗的紙全是黑色的,也不知道裏麵有些什麼。
納蘭寧熙聞著從廚房飄來的香味,昨日才吃過半隻燒雞的胃火一般的燒了起來,激得她一個勁的朝下吞口水。這一方麵是本能,另一方麵也是納蘭寧熙想要把這乞扮得更像一些。
“什麼忘了?怎麼蠢得連自己是哪人都不記得?”那婦人正準備把下馬威使足,便聽得北邊黑屋子那邊門開了。大牛隨同另一個中年漢子從裏麵抬了個姑娘出來。
納蘭寧熙冷眼看去,那姑娘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眉目清秀,衣著整潔。頭上的釵環雖說沒有金玉富貴等物,但好歹也是隻渡金鎏簪。
“怎麼了?怎麼了?”
婦人迎了上去,探了那姑娘的鼻息,又一疊聲的叫了起來:“怎麼這麼倒黴……好死不死,偏生這個時候死。讓我上哪找個會識字的姑娘。”
中年漢子讓大牛把那姑娘的屍首扛了出去,也是一臉的哀聲歎氣:“那二爺……哪是我們惹得起的,現在……可怎麼辦啊?”
納蘭寧熙的眼睛亮了亮,朝他們湊了過去:“我……識字……我……要吃飯……”
那兩人呆了一呆,齊齊抓著納蘭寧熙的手臂問道:“你真的會識字?”問話之時,兩人臉上的神情,別提有多緊張和期待。
納蘭寧熙拚命的點著頭,目光裏滿是熱切:“我……要吃飯……要吃兩大碗飯。”
“好!”男人笑了起來,一臉高興,“想吃十碗都沒關係。”
婦人卻多少還有些擔心,半信半疑的又問了一遍:“你真的識字?會不會寫?”
納蘭寧熙的聲音也跟著高了起來:“會,我要吃三碗飯。”
納蘭寧熙也不是一定要吃三碗飯,不過坐在廚房門口狼吞虎咽的樣子倒讓他們放心不少。不過那男人仍是有些不放心,趁著納蘭寧熙吃飯的當口問道:“你原是哪人?跟著誰學的字?那丫頭她爹是個私塾夫子,因了她爹生病,把家裏的錢都花光了,不得已才賣出來。要買的那家主子要個家身清白,能看會寫的姑娘。如若你有福跟了主家,以後有肉吃,有衣穿,說不定還有其它的富貴等著你,日子可比這好過多了。
隻不過……主家要求高,一定要家身清白的,如若有所差錯……”漢子的聲音嚴厲起來,聲音裏滿是警告,“如若有所差錯,死還是便宜的。”
正在大口吃飯的納蘭寧熙打了個顫,顯是被漢子所說嚇到了,抬起一張小臉,有些怯怯的望著他們答道:“我……我爹……也是個夫子。我家……經常搬……所以……我也不知道以前住哪。我想吃肉……我想要穿新衣服。”
納蘭寧熙說到這裏時,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定定的望著漢子,目光裏盛滿了期待與哀求。
在她的注視下,漢子愣了片刻方才輕咳了兩聲應道:“好。”
“二爺……”倒是那婦人看了納蘭寧熙兩眼,有些弱弱的問道,“咱們要不要再找找?”
二爺顯然有些惱怒:“找什麼找?就她了。帶她去梳洗一下,該讓她知道的,早點讓她知道。別砸了你二爺的差事……你二爺不好過,你們也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待納蘭寧熙吃完那兩碗飯之後,那婦人帶她下去梳洗了一番。將頭發洗淨,隨意挽了個綰兒,又換了套幹淨的布襖,納蘭寧熙走出了屋子。
婦人還在外屋等著她,看到她的樣子,目光裏初時閃過一絲驚豔複而又轉成懊悔。
“大娘。”納蘭寧熙朝她行了個福禮,卻故意讓這個禮行得隻有個七八分準。
“嗯。叫我劉大娘好了。”劉大娘朝著桌上呶了呶嘴,“去寫幾人字來我看。”
原來在納蘭寧熙洗浴的時候,劉大娘就已備好了紙墨。納蘭寧熙走過去一看便樂了,這伺候得還是挺周道的,連墨都是磨好的。
提筆寫了二三個字,納蘭寧熙將紙提給劉大娘看:“大娘看這字還行不?”
劉大娘皺著眉頭看了兩眼,眼光又在她身上溜了兩圈之後方才點了點頭:“還行。我和你說的話,你得記清楚。你叫黃豆花,你爹叫黃德海。”
納蘭寧熙眨了眨眼睛打斷了劉大娘的話:“黃豆花?哪個黃?哪個豆花?”
劉大娘臉上多了幾分惱怒:“你爹姓黃,你自然是黃豆花了。”
納蘭寧熙垂下臉,撇了撇嘴,要是姓陸,不是得取名叫綠豆芽了?
“你今年十五,知道為什麼賣了你吧?”
納蘭寧熙連記點頭,盡量讓自己顯得聰慧機靈活一點:“為了給我爹治病。”
可這答得利索了,劉大娘也仍是皺眉,看了她好幾眼之後才不鹹不淡的說道:“主家是富貴人家,比不得那些小門小戶,進去了看著點規矩,別給自己惹禍,給我們惹事。”
“黃豆花記下了。會仔細小心不給自己惹禍不給大娘惹事。”
梳洗過後的納蘭寧熙與之前的乞丐判若兩人,雖然聲音沙啞不堪好聽,不過這模樣倒也靈動可人,頗有幾分靈氣。再加上對答之時言詞機鋒,倒不是個簡單的主。
這樣的人物,換成五兩銀子的身價頂給別人,實在太吃虧了。劉大娘又盯了她幾眼,吩咐道:“先在這等著吧!”
“是……大娘。”
等劉大娘走出去之後,納蘭寧熙便湊到了窗戶邊,透過窗邊的小洞朝外看著。劉大娘走到了黑屋邊,敲了敲屋門。
二爺從屋裏走了出來,劉大娘湊到了二爺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二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望向劉大娘的目光裏也充滿了怒火,他對著劉大娘怒斥了幾句之後甩手進了黑屋,那門又被重新關上。
納蘭寧熙隻隱約聽到幾個字,什麼閉嘴,什麼想死,什麼得罪不起。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要買幾個家身清白的姑娘,一般人還得罪不起?
這玉照關裏,隻有那個何郡守的官職最高,隻是他的身份和地位,隻怕還擔當不起他們的這種說法,那到底是誰呢?
納蘭寧熙還想再查探幾分,隻不過劉大娘已朝這邊行來,納蘭寧熙連忙退了回去。
入了門之後的劉大娘看起來有幾分灰喪,看納蘭寧熙的眼神也有幾分淡淡的。
將剛剛告訴納蘭寧熙的問題又問了一遍,見答複無錯之後,劉大娘帶著納蘭寧熙來到了黑屋前。
這次從屋裏出來的還是二爺,看到納蘭寧熙,眼睛一亮,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他退後了一步,讓納蘭寧熙讓進了屋裏。
進了屋之後,納蘭寧熙目光在屋裏一掃,心裏忍不住一驚。原來這屋子裏席地坐著不下一二十個女孩,全都是差不多打扮和年紀。
到底是什麼人物,會一下子吃下這麼多年輕女孩,而且還全都要是識字會寫的?
納蘭寧熙朝著二爺行了個福禮,裝作頭也不敢抬的樣子,眼角的餘光卻在屋內打量著。
這間屋子……四麵無光,除了正中間支著的那盞蠟燭,就隻有門口支著的一張長凳。
那個位子顯然是二爺的,以他的身份,在這個團體當中應該算領頭人物。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物,卻因為這些女孩而守著房門……他到底為誰而守?
“去看看人到了沒有?”二爺對劉大娘吩咐道。
“是!”
劉大娘退了出去,納蘭寧熙就近找了個地方席地坐下,和那些女孩坐在了一起。
偷眼望去,那些個女孩,有些麵露惶恐之色,有些是一臉茫然,還有一些偷偷的躲在角落裏哭泣,隻不過聲音壓得很低,讓人聽不真切。
沒過多久,劉二麻那個瘸子來了,他走到門邊通知了二爺一聲,說是三爺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