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命運之神(3 / 3)

於是,胡利薩與羅威爾的最後一次交手就這樣結束了,誰都沒有看見在這短短的幾分鍾裏,霍爾莫斯一直躲在暗處,不斷的歎息。

不知是在歎息胡利薩的嘴硬心軟,還是在歎息羅威爾的無情,遠超過自己當初的想象。

第二天,搶劫西峽皇室供品的行動開始了,老頭子沒有一起去,隻是在出發之前,反複按著胡利薩的肩膀。

“沒事的,我一定會帶著紫水晶皇冠回來做你生日的大禮。”胡利薩故做輕鬆的笑,他明白老頭子此時的心情,他現在不是叱吒風雲的海盜之神,而隻是一個老父親,看著心愛的孩子第一次出遠門。

船緩緩起航,參與行動者向岸上的同伴揮手告別,計劃的每一個細節都經過多次模擬,現在需要的隻是冷靜和謹慎。

胡利薩第一次站在船舵前,站在以往老頭子的位置前,而自己原本應該站的地方,卻被羅威爾代替,盡管昨天晚上他說自己是緊張的,胡利薩在他身上卻絲毫看不出來。

他就是這樣一個平靜的人,平靜的仿佛一潭死水。

胡利薩神經質的咳嗽了一下,離開預計的地點還有很遠,不找一些事來分散注意力會過於緊張。

他試探著,撞了一下羅威爾的胳膊,對方正看著遠處的山麓發呆,聽到聲音,轉過頭來。

“你為什麼要當海盜?”胡利薩小聲問,羅威爾和自己不一樣,他出身於上等貴族,即使家族沒落,血統也依然存在,再加上優秀的劍術,在皇室中謀到一個騎士的職位不是一件難事,這可比海盜聽起來神氣多了。

羅威爾笑了一下,他的笑容也像他的舉止一般平靜,梢縱即逝。

“是命運,命運趨勢我來這裏,當然也趨勢你。”

胡利薩有些莫名其妙:“這難道不是你自己的選擇?”

“我沒有選擇,是神在替我選擇。”羅威爾的回答仿佛是一名修道士,胡利薩迷惑不解。

“你以後會明白的,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比如你第一眼看見霍爾莫斯,或者我第一眼看見,那時,一切就都已經注定了。”他又說。

“這隻是巧合吧?如果當時的情形稍稍變化, 一切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但是一切並沒有變化,不是嗎?”

“如果真的變了呢?”

“不會,不會變。”羅威爾說著,輕聲歎了口氣,胡利薩在他臉上看見一種陌生的憂愁,過去他從來都沒有見過。

這個人到底有著什麼樣的過去?

他突然很向知道。

行動很順利,船隱藏在一座孤島之後,等著西海軍隊前來,便以最快的速度衝上去,炮彈,投石,火把與槍支,一切都按部就班,世界上的每一支軍隊都知道霍爾莫斯海盜團的恐怖,看見那鑲嵌著藍色絲帶的骷髏圖案,氣勢上就先輸給了別人。

一切比胡利薩想象的還要順利,他沒有趕盡殺絕的習慣,隻以軍隊的首領相要挾,將護衛隊的軍人捆綁起來,奪走他們的行動能力,然後開始在貢品中挑選了自己喜歡的,之後,便率領大家離開,他做事有自己的道德,政府有數不盡的財富,但他隻想分一小份足夠自己和同伴生活便足夠。

即使身為海盜,他也有自己的原則,這一點真和老頭子一模一樣。

過於強烈的欲望,會將人引向毀滅,他十分清楚。

然而,就在行動即將收尾,大家準備離開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胡利薩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船上,卻聽見背後一陣驚叫。

他慌忙回過頭去,隻見軍隊船上,一根高高的木柱直直倒下,夾雜著呼嘯的風聲和已經破爛的船帆,狠狠摔在甲板的正中。

因為船上火焰的蔓延,柱子的底端被燒焦,再也承受不住整體的重量,大多人都逃跑了,隻有一個年紀最小的來不及躲閃,被壓倒在巨大的木柱之下。

“我去救他!”眼看著遠處護衛隊的援軍正在快速接近,胡利薩像往常一般準備跳上對方的船,將同伴救回來。

沒想到這時,肩膀卻被一隻手牢老按住,他轉臉去看,居然是羅威爾。

“不要去,”他的臉上是少見的嚴肅表情,“你沒看見他的腿已經被壓住,如果不把柱子搬開,短時間之內根本沒辦法逃走的嗎?我們沒有時間。”

“我的事用不著你管!”胡利薩一把打開他,羅威爾卻撲上來,閃電般的抽出劍,抵住他的脖子。

“我現在是你的副官,有權利對當前的狀況做出判斷,你是首領,不應該這樣冒失!”他壓低聲音,臉色越發冷峻,胡利薩從他的背後看見救援的軍隊已經近在咫尺,再不去救就真的來不及了。

“你到底讓不讓開?!我不想在這種時候和你打!”他惡狠狠的說,羅威爾卻是一臉的堅定。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眼看再不離開連整個海盜團都要受到威脅,羅威爾突然收起劍。

“如果你一定要他活下來的話, 我去救。”

“你在說什麼?”胡利薩瞪大了眼。

“你好象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羅威爾靜靜的望著他,“過去你隻是霍爾莫斯的副官,行事能夠隨心所欲,但現在你是這個團體的首領,需要考慮的不是某個人的安危,而是所有人!你不可以為了一個人而讓大家都陷入危險,而是應該盡快帶著剩下的人順利逃脫。”

“首領又怎樣?即使我是首領,又憑什麼讓你去?萬一你也被抓住怎麼辦?”

“你還不明白嗎?誰被抓住都不是問題,隻有你是必須逃走的,你是所有人的中心點!”

“如果首領就等於要第一個逃走,那我寧願永遠隻做小水手!”

羅威爾一直平靜的臉上終於露出怒氣。

“我真想一槍打死你……”他咬著牙,一把推開胡利薩,跳上舢板,胡利薩還想阻攔,卻被身後的人拉住。

“羅威爾大人說的對……您不應該再去了……”耳邊傳來真誠而懇求的聲音,胡利薩詫異的看著他們。

那些熟悉的同伴們,紛紛站在他的身後,麵容是那樣的熟悉,可是說出的話,卻令他陌生。

原來,所有人都希望他做個逃兵,一直以來他心腸柔軟的缺陷,終於演變成大家都無法忍受的重大失誤了嗎?

他說不出話來,眼睜睜的看著視線所及之處,護衛隊的船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羅威爾還留在那裏,和他心愛的同伴一起,可是自己,卻在這麼安全的地方,漸漸離去。

他猛的抽出劍來,狠很砍在船壁上。

被木柱壓傷的同伴幾天後便駕著小船回來了,他的傷口並不是很嚴重,也經過了精心的包紮,但是羅威爾卻沒有一起回來。

同伴說,他們被軍隊逮捕,羅威爾和他們說了些什麼,他們便把自己放走了,但是從此以後,他卻再也沒有見到羅威爾。

報紙上也沒有他的消息,雖然人人都在謠傳霍爾莫斯海盜團成就的新奇跡,政府卻依舊強硬的壓製住了消息的流通,對外聲稱西海軍隊順利完成一年一度的西峽皇室進貢,一切都很完美。

羅威爾,就好象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他的建議沒有錯,你的做法也是對的,你是首領,不應該在意氣用事。”老頭子如此安慰,胡利薩卻始終無法擺脫沮喪。

他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麼無用,沒有足夠的力量,無法保護所有的同伴,即使那個一直很討厭的羅威爾也一樣。

但是一切總不會因為他的沮喪而停止變化,西峽皇室供品事件之後,霍爾莫斯開始漸漸退出曆史的舞台,他把首領的權利交接給胡利薩,自己則負責一些日常的工作,雖然遺憾為胡利薩選中的副官這麼早就失去,他也沒有說什麼。

長年冒險的生活,讓他已經很習慣同伴的突然離去。

漸漸的,也就沒有人再提起羅威爾這個名字了,他就如同突然的出現一樣,又毫無聲息的消失了。

老頭子半退隱的生活,直到那天,他經過世界中心的時候,撿到凱伊和維維安,才正式宣告結束。

那天胡利薩在另一處海域工作,沒有親身經曆那件事,當時與老頭子在一起的人都說,當他抱著兩個嬰兒出現在森林中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他那麼高興的樣子,滿麵的紅光,像是年輕了二十歲。

那兩個孩子,最後成為了他的養子,他和妻子搬到了寧靜的托利島,而霍爾莫斯海盜團的神話也隨著他的退隱而成為了曆史,接手的胡利薩,將它重新命名為克裏斯多芙海盜團,當然,一樣的神秘,危險,強大。

幾年之後,胡利薩真的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在東海,他的賞金超過霍爾莫斯當年的數目,成為了另一個傳說中的人物。

隻是那時,誰也不知道他想要的東西已經變了。

他想要的,已經從人們口中的傳誦,賞金的數目,逐漸變成了強大的力量,人們都隻知道胡利薩的可怕,但是誰也不知道,這個謠傳中的惡魔,卻也隻是一個普通人,一個一直都無法從當年的無力感之中擺脫出來的人。

於是他一直在追求強大的力量,企圖遠離這種無力感,而他的目標,就是記載於曆史中的,傳說時代與惡魔戰鬥之後被打入人間的十二名天使。

人人都說天使是上帝的力量,人類強迫使用將會帶來災難,但他還是想試一試。

他尋遍傳說可能棲息著天使的各個地方,都沒有任何收獲,海盜團的神話還在繼續,他卻被失望和焦急所包圍。

而與此同時,早已消失多年的羅威爾,卻又再次奇跡般的出現,並且開始追捕他,胡利薩多次險些落入他的圈套,才知道他是認真的。

他迷惑不解,羅威爾在阻擋他尋找天使,可這是為什麼呢?

他消失這麼多年,又是從哪裏得知自己正在尋找天使的消息?

他……到底是什麼人……?

胡利薩是海洋上的霸王,卻始終無法看透那個消瘦的羅威爾,那雙黑色眼睛中所隱藏的思緒,他再次感到恐懼。

而更諷刺的是,驅使他尋找天使的原因,正是當年與羅威爾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合作中,兩人的對話。

胡利薩不想自己是一名單純的首領,他想救每一個人,希望每一個人都不要陷入危險,大家都能一起出發,全身而退。

所以他需要力量,僅此而已。

但是羅威爾卻不能接受,他從當年突然消失的副官,變成揮舞著鐮刀的死神,阻擋胡利薩尋找天使的腳步。

還沒有機會真正互相理解的兩個人,就這樣走上敵對的道路,誰也不肯退縮。

胡利薩就是在無奈而無法回頭的時候,再次向老頭子求助,盡管,霍爾莫斯那時早已隻是一名普通老人,陪伴著自己的孩子的慈祥老人。

從他那裏,胡利薩什麼都沒有得到。

不,並不是什麼都沒有,他得到了,在那間溫暖的小屋後,精致的花園裏,他第一次看見維維安,周圍有人神態自若的經過,但是胡利薩卻分明看見,她的周身籠罩著一層朦朧的白光。

一對潔白無暇的翅膀,正從她的背後緩緩張開,像是會帶著這個美麗的女孩隨時飛向天際,但是誰都看不見這翅膀。

那一瞬間,胡利薩突然明白,他終於找到了自己一直需要的東西。

天使的人間容貌,便是這個女孩的模樣。

於是他開始了漫長的等待,在和羅威爾無數次的交手中,等待著維維安長大成人,靈魂覺醒。

他相信這一次,命運之神向他伸出了雙手,祝福他,眷顧他。

當然,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