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的,不知歸土何方;
活著的,等待著下一場的進攻。
屋裏,李錦夜猛的睜開眼睛,身上大汗淋漓。
聽到動靜的張虛懷走上前,三指扣在他的脈間,來不及凝神,就聽李錦夜沉沉開口。
“我剛剛聽到阿淵叫我了!”
“那是鬼在叫你!”
張虛懷沒好氣道,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窩,整個人像是一棵抽幹了水的蘿卜,隻剩下一雙賊光四射的眼睛,看起來格外發亮。
“虛懷,我真的聽到了!”
李錦夜的聲音有些發抖,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道:“她說,她恨我!”
“該恨!”
張虛懷冷笑一聲,彎腰仔細觀察了一下李錦夜身上的傷,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放在火上烤了烤,趁著他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一刀剜了下去。
他的手極快,鋒利的小刀深剜進肉裏,將裏麵的斷箭像挖蘿卜一樣,挖了出來。
血,立刻粘了他一手。
李錦夜疼得齜牙咧嘴,額上的冷汗大顆大顆的滴落下來,與血混合在一起。
第二次攻城,葉昌平派出數成弓弩手進攻東門,箭像雨一樣從天而落。
貴為皇子的他,也無法幸免,一箭直刺進他的右肩胛,若不是青山、亂山眼明手疾,那一刻,他就要命喪葉昌平的箭下。
饒是這樣,他還是一口氣沒上來,疼暈了過去。
上藥,包紮,張虛懷一氣嗬成。
李錦夜艱難的動了動右手,疼得狠狠地抽了口氣,半晌才緩過神來道:“你說的對,她該恨我。”
“放他娘的屁!”
張虛懷怒道:“我才是真正該恨你的人。他娘的,放著好好的閑散王爺不過,非要來淌這趟渾水,現在好了,渾水沒趟成,命就快沒了,瘋了,都瘋了!”
李錦夜忍無可忍的吼道:“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他這一動,血水一下湧出來,張虛懷神色陰睛不定的說了聲,“祖宗啊,求求你別動了。”
李錦夜不僅沒聽話,反而掙紮著站了起來,砰的一下推開了窗戶。
天邊,孤月,無星。
耳邊,戰士的呻吟聲,哀嚎聲。
李錦夜目光的寒光一絲不留的內斂入心,餘下一片柔意。
“張虛懷,來淌這趟渾水,我半點都沒有後悔過,唯一後悔的一件事情,是沒好好待她。”
他這半生,痛苦過,崩潰過,灼心過,孤寂過,難受過,絕望過,算計過……獨獨沒有歡愉過。
他所有的歡愉都是在孫家莊看到那雙眼睛以後,短暫卻無比的美好。
從前,他顧著她的將來以後,遲遲不敢越雷池半步,始終狠著一副鐵石心腸。
然而現在……
他經曆生死,經曆了千鈞一發,這才恍然頓悟,去他娘的將來以後,去他娘的我為你好……他現在恨不得扔下這裏的一切,騰雲駕霧的去到她身邊,對她說一句:阿淵,我喜歡你,很久了。
想到此,李錦夜拭了一把眼角,突然改換了聲氣。
“張虛懷,倘若我能活著回到京城,我不管還能活幾個年頭,我定要娶她,我絕不會讓她成為別人的妻子,她隻能是我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