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慢走。”
周啟恒低頭行禮,正要抬頭時,看到屏風後麵露出一雙繡花鞋,眉頭微微皺了下,笑意半分不減。
……
關門聲傳來,謝玉淵虛脫的鬆了口氣,從屏風後麵走出來。
倘若從前,以她一個閨中女子的姿質,她多半聽不出這一問一答中的玄機。
但經過寒先生那麼一番指點後,她仿佛看到刀光劍影在空中飛來、飛去。
周啟恒表麵聽上去對李錦夜恭恭敬敬,但細細品他的每一句話,都充滿了懷疑和不屑。
一個臣子對皇子不屑……
謝玉淵如水的眼睛輕輕看向李錦夜,突然發現心裏的這口氣剛鬆下去,又提了上來。
當一個人無可倚仗,偏偏還想奮力一搏的時候,他能做的也隻有犧牲自己。
李錦夜對上謝玉淵的黑眸,淡淡道:“比起五年前,周啟恒今天對我的態度,已經算是好的。”
謝玉淵聽這話,不由心中一酸。
他回宮其實和她回到謝家的處境是一樣的,除了咬牙讓自己變得冷靜強大外,沒有別的路可走。
而他的,更難些。
“別太在意別人,自己對自己好一些,比什麼都重要。”
自己?
李錦夜冷笑了一下。
在很多年前,他被死士們拚死救出一條命,在蒲類被滅族後,他的這條命,就不屬於自己了。
謝玉淵察覺到他臉上的悲色,搜腸刮肚的補了一句,“忘了跟你,蘇世子有句話讓我帶給你。”
李錦夜很快又恢複了如常的神色,“什麼?”
“他說:把欠他的東西還清了,你再死不遲。”謝玉淵頓了頓,“有點好奇,你欠了他什麼?”
李錦夜目光一閃,撫額道:“小時候我和他常打架,他打不過我,有一次他急了,使了陰招,拿磚頭夯我的腦袋,被我閃開了。”
謝玉淵:“……”
“我那時候性子也野,立刻撿起磚頭去夯他,把他腦袋上夯出一個大洞。後來衛國公找到宮裏,抱著皇帝的腳大哭一場,我就被人押著去蘇長衫賠罪。”
“然後呢?”
“蘇長衫哭哭嘰嘰的說他要死了,我見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以為真不行了,就放了句狠話:行,就算我李錦夜欠你一條命!”
“那時候,你們多大?”
“我四歲,他五歲!”謝錦夜聲音淡淡。
他當時記得很清楚,從衛國公府回來後,他又被罰在大殿外跪了整整一夜。
午夜時分,父皇從大殿裏走出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冷道:“到底是蠻夷的後代,野性不改,難成大器!”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蠻夷是什麼意思,等後來明白過來,卻是晚了。
謝玉淵見他又發愣,第一次意識到“王爺”這個詞,和她這個山野出身的小丫頭,差距有多大。
他五歲的時候,就敢夯衛國公兒子的腦袋,她五歲的時候,還在孫家那個狼窩裏苦苦掙紮。
“我該回去了。”
李錦夜回神,突然衝她笑了笑:“你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