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之上,一場大戰正在展開。
紫色為底,綴以黑色“容”字的大旗之下,披掛赤黑色戎裝的兵士列以雙燕並翼陣式,成左右包抄之態,將對手夾擊其內。
白色為底,綴以紅色“羿”字的大旗之下,穿戴青藍色戎裝的兵士采以鶴入深林陣式,以前沿精兵為突擊長喙,一為破壞對方陣形,二為切斷其間聯結。
容華、羿清作為主帥,都帶馬高處觀望戰況,從而及時應變。
而更高的高處,一道山崖之上,容緩也在觀望。
“主上,今日我們是攔截還是擾亂?”趙穎慧在她身後問。
容緩再行觀望了片刻,道:“今日他們雙方陣式以深入對方陣內為主,原意都是想速戰速決,但無奈兩支兵馬戰力相當,誰也無法勢如破竹,仍然隻是消耗。”
儲運之恍然:“那麼,還是要切斷攔截為主?”
“正是如此。”容緩看了看天色,“午時已到,出動!”
“末將遵命!”儲運之、趙穎慧雙雙翻身上馬,“出動!”
隨著一聲鳴鏑,儲運之率五千左翼,趙穎慧率五千右翼,直衝山下。
繼而鼓聲大作,疾落如雨。
容華、羿清聽聞此聲,盡皆苦笑:又來了。
每當他們的戰事陷入膠著,徒勞消耗之際,即有神兵天降,便是如今被稱為“神之手”的容家軍——突兀而來,倏忽而去,以奇特的陣式加入戰爭,卻不傷一人,不損一卒,隻為分隔戰力,阻止戰爭。
如今,這支軍隊以十字之勢衝入交戰中的兩方之內,迅即將兩方化整為零,再以堆擾之勢向兩方驅離,及至兩方兵馬被隔離開來各成壁壘,他們策馬疾飛,轉入前方山坳,再無形影。
他們知道,此時的容緩必定在哪一處看著這方。而她,從不準備與他們謀麵。她將她要說的話通過這一種方式告訴了他們:她不喜歡徒耗人命的戰爭,兩位若不能速戰速決,就由我為你們結束。
這些年,盡是如此。
*
“主上,又有信到了。”芳草笑吟吟進門來。
容緩案上,又多了一封。
案頭已經壓了厚厚的一遝,而抽屜裏,已然是滿了。
正坐在窗前做針黹活計的蘭慧笑問:“這一次又是哪邊?”
“是容城主。”芳草將信整理整齊,“容城主近來的信還真是多呢,這個月的第三封了。”
此時,容緩正立身於牆前的輿圖前,仔細揣摩。
“從這幅圖上看,如今那兩位霸主已然平分了這個皇朝,從平江到長廣河以南,俱屬容華;而長廣河以北,盡歸羿清。”莫離道,手指一處,“而皇都已經處於他們的環圍中,隻要他們任何一方想,隨時可將之收入囊中。實則,無論他們誰能早日到達這裏,對這早已破碎不堪的皇都與城中的百姓來說,都是一種救贖。那個新帝上位幾年,至今內鬥不斷,他們難道是閉著眼睛活著不成?看不到外間的種種?”
容緩歎息,想起了那位先帝,以及他臨終的托付,自己至今尚未完成呢。總覺得這樣一封信,須親手交予對方才好,但今時今日,要與對方見上一麵,並不容易。
“以他們兩人目前的實力,無論兵力、戰力、財力,都屬旗鼓相當,想要在短時內決出勝負絕無可能。這場征戰,無論如何也是要繼續下去了。”趙穎慧道。
容緩眉心起顰。
“也不是沒有法子。”莫離指著案上信,“這兩年來,他們致信於你,都是為了求娶青州的女君,緩緩無論選擇哪一方,都可以使局麵發生傾斜,屆時說不定就會早日結束戰亂,恢複太平。”
“在他們第一封提親信到來時,緩緩已然做出了決定。”蘭慧在窗外應聲,“兩封信發出未未久,那兩個人便打了起來,難道是我們緩緩的拒婚信引發起來的不成?那兩人的關係什麼好到連求娶緩緩也彼此知會的?”
容緩一怔。
“誒?”看到她這副神色,蘭慧不由嚇得跳起,“不會吧?難道那兩個人會提前打起來,就是因為那兩封信?這……也就是說,他們第一封求娶信當真是他們商量好的?然後因為自己收到了拒婚,就以為對方已經稱心如意,所以打起來了?”
這個可能一旦跳了出來,居然合理得難以否認。容緩抿了抿唇,笑得不無尷尬。
莫離當下大笑:“當真如此的話,緩緩,你可做了一次禍水紅顏了呢。”
“即使如此,那兩人早晚也有一戰,與緩緩無幹。”趙穎慧道。
莫離含笑覷她一眼,未做言語。
“當真如此的話,那麼,在他們開戰半年後開始頻繁遞往我們青州的這些信,是在他們得知緩緩並未答應任何一方之後麼?”蘭慧又道。
蘭慧姐姐,你似乎又真相了。容緩有些汗顏:這種事,竟然到今日才想得明白,青州容緩不過如此呢。
這一個如此,兩個如此,真相浮現,眾人競相沉默。
“緩緩,你打算怎麼做?”還是蘭慧開口。
容緩覆眸沉思,良久起身,緩緩走到書房南牆下的鏡前,端詳著裏麵的人影。
蘭慧跟了過去,笑吟吟道:“都說女人十八一枝花,我們緩緩這張臉,能讓外麵那些十八歲的小女子羞煞慚煞。”
容緩淺哂:“蘭慧姐姐,將青州城最好的丹青高手請來,為我做一幅畫。”
“畫什麼?”
“畫我。”容緩指向鏡中人,“既然我已經不慎做了一回紅顏禍水,不妨看一下,能否再做一次。”
第二日,城中最好的丹青高手進府。
容緩薄施脂粉,頭頂珠翠,身披宮裝,華貴現身,驚到了在場諸人,也驚到了畫師的手中筆,一時不敢落下,隻恐難以描繪出這一份無雙麗色的半分。
自然,畫師還是畫了,其後走出容府,仰天長歎:“從此,老夫封筆,再不為人畫像。”這一生,畫過那樣的人後,如何再畫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