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受的緊。
少年懷中抱著的黑炭小姑娘,聽不到鳶鳥的話,對於十一所說的話自然也聽不大懂,隻是瞪大那因為幹枯枯瘦而特別顯得大的眼睛,眼中隻有單純的好奇之色,瞧著十一。
至於那些饑餓討食和奸猾人性之流的光亮,則絲毫未見。
十一一下子隻覺得揪心難耐。
這份世間不可多數的小美好,能留住多少?
或者說他到底能幫著這小姑娘留住多少眼中美好?
少年撫弄了撫弄小姑娘那枯黃稀疏的頭發,喃喃道:小坑鳥,你說,我真的有機會麼?
鳶鳥像是那被一語驚醒的夢中人,然後這一語給他氣的夠嗆,想也不想地抬起羽翅便是一巴掌排在十一頭上,什麼沒機會,我看機會就多得是,世間大道至理,天道總歸會留出一線生機來為眾生鋪路,或是以供攀爬行走,大道不絕,唯求己自救而已,釋家不是說過求佛先求己嗎?你可不能妄自菲薄,雖說是天命所不歸,甚至是遭受萬人唾棄的天棄之子...但那又怎麼樣呢?人不自救天難救,這般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此時此刻的鳶鳥像極了那喋喋不休,育人養才的教書先生,甚至所教得還是地方的那些蒙學孩童,叫他頗有種苦口婆心,努力勸說之感,混小子,本鳶先把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自我放棄,散了胸中那一口氣,別說天道不容,要叫你死,就算是我和老頭子,也一定不會留你繼續存活於世,本鳶不是在威脅你,而是實打實地在說事實道理,這麼多年的憋屈生活,相信你不用本鳶如何提點,就能明白這中間的個中道理,沒了價值,就沒了繼續存活於世的必要。
再一個,你也唯有撐著你胸中那口氣,堅持住了,可能還需要付出比之常人多出無數倍的努力來,說不定你還真的需要上刀山和下火海,將那些尋常凡俗無法想象,不可企及的苦難當做是你的家常便飯,熟悉之,再克服之,唯有如此你才有機會盡快破境,你才有機會幫助於阿彩小姑娘,不然如這般的前車之鑒,隻會重蹈覆轍,絕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十一默默向前走,腳步輕盈無聲卻也有種複雜紊亂的詭譎之感。
走著走著,在路過那些裏麵住滿了旱江城凡俗的馬棚時,不由側過頭瞧過去,然後簡單瞧上幾眼。
在路過了兩三個之後,十一便收回了視線,徹底選擇視而不見。
實在是這些觀水國凡俗,或者說是旱江城的乞丐們,幾乎同之前所遇見的那些甘願為奴者,如出一轍。
十一最初的時候,是很想再多做上一回善財童子,隻不過人力尚有窮盡時,他最終也隻能算是有心無力,但走著走著,瞧見的多了,十一也就麻木了。
再往後,在瞧見那些為了活下去而無所不用其極的破爛事,越來越多,十一也就越來越心灰意冷。
最終。
在距離城中心不遠,此處正好是個極大的一處圓形廣場,上麵破天荒的鋪築了些看起來還算整齊,但也不過是經過粗略打磨的青石板地麵,地麵之上,許多地方都淤積了些沙子。
這裏算是不大的旱江城唯一一處還算寬敞的地方,往四周瞧去,觀水國就好似是個有棱有角,但大體上仍是一個圓形的小城。
城主府和尋常凡俗所居住的民居,分門別類,各安一隅。
這廣場似乎是旱江城所有凡俗居民們時常的祈福或是祈禱的集會之地,地麵之上那些沙土淤積之地,還有些尚未被沙土所覆蓋完全,淺淺的兩個緊挨在一起的長方形小沙坑。
那是人跪下時所留下的痕跡。
十一站在這片廣場的中心,仰起頭,瞧著天上那輪如鉤的皓白明月,喃喃念叨了句,是不是真如儒家那被所有儒教書生共同摒棄之,奉為異端的儒家聖人,所言的那句,人性本惡?為偏要如此而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