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少年全身上下全是那些魚兒的咬痕,再之後,身上皮肉終於經受不住力道,被一塊又一塊的撕扯下來。
尤其是那隻剩下皮包骨頭的雙腿,竟是慢慢被那些魚兒給啃食了個幹幹淨淨。
這一刻的少年,徹底的沒了下半身不說,全身都還血肉模糊。
就在少年全身僅剩下一顆頭顱和一顆心髒還算完好如初時,突然有極為詭譎的一幕出現。
隻見那些死死咬在少年身上的魚兒,正在分食少年筋骨血肉的遊魚,其自己忽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了下去,就好像是其骨血筋肉忽然就被某位仙家大能,直接以大神通,隔空抽幹了一般。
隻是這些都還不算是最為匪夷所思的。
最是無法解釋的是,那些魚兒開始消失血肉的同時,少年身上便開始重新生長出了新嫩肉芽,重新生出了一條條比之以往更為寬闊堅韌的經脈,更為浩瀚大氣的氣府竅穴,還有那晶瑩如羊脂玉的新皮膚。
此刻的十一,真就如那脫胎換骨,換筋換血一般,重新生長了一回。
在距離少年身邊不太遠的地方,大概其也就是幾十丈許的距離,有著一座向前無邊際的獨木橋。
正是那座往生橋。
此刻往生橋上,一反常態,時常許久都不曾有一位苦命人往生而去的往生橋,此刻卻是正有密密麻麻,粗略數下,不下幾千人,全部都是正好路過的苦命之人。
而此時這些苦命人紛紛駐足,立在橋邊上,無論那些引渡者怎麼推趕,哪怕誦經念咒,施以規則責罰,可那些苦命人即便是因此靈魂幾欲破碎,哀嚎不休,就是不往前行走半步。
隻見他們全都死死盯著橋下不遠處那躺在黃泉邊上的少年,目光如炬,如再有了靈。
在他們眼中,此時正有著無數有著粼粼魚鱗的魚兒飛撲到他身上,然後在他身上眨眼間便變成白骨遊魚,最後再也承受不住規則碾壓,“砰”然炸成了點點星光,消散於天地間。
可再往遠處,黃泉之中看去時,則有著更為震撼壯麗的一幕發生。
黃泉之上,正有著無數魚兒爭相衝出水麵,向那少年飛撲而去!
真就是如那飛蛾撲火,增添養火之料!
若是此時少年能夠睜開眼睛的話,則一定會發現,那些往生橋上駐足一起瞧著他的人群中,好巧不巧的,正好有兩位他還認識。
其中一個是引渡者身份,正是那彩泥小鎮中劉大爺包子鋪的劉大爺!
而另外一個卻是那苦命的往生者,彩泥鎮裁縫鋪子的張嬸子!
瞧見這一幕的張嬸子,話終於是不算多,隻是喃喃自語般,歎道:“這孩子的命,苦啊,也不知道阿彩那丫頭現在如何了,與十一陰陽兩相隔,以那小妮子粘著他的性子,肯定該哭了。”
劉大爺就站在張嬸子身邊,聞言也不驚訝張嬸子為何突然轉了性子,也許是見過太多,一幕幕大都是如出一轍,也就沒有推趕張嬸子早早去那森羅殿報道的意思,反而笑嗬嗬的笑罵道:“你個糟老婆子,就不盼著點好,那娃娃能跟你一樣嗎?那叫...總之,他沒死,活得好好的呢。”
張嬸子自然不明白劉大爺話裏話外的意思,但能聽到沒死二字,還是笑嗬嗬的,臉上那些歲月紋路,全都聚集到了一起,眼睛裏散動著的滿滿都是希冀和祝福的神色,那些尋常靈魂死去時鬱積的怨氣和不甘卻是一丁點都沒有,“活著就好,還活著就好啊。”
劉大爺瞧著就如同那“無垢冰泉”般的張嬸子往生靈魂,眼中也閃過一絲祈盼和祝福,可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歎口氣道:“張嬸子,你願不願和我一起做做這領路的活計?你要是想,我就給你引薦引薦,以後咱倆,咱倆也算在這條路上,相依為命不是?”
張嬸子眼中有光亮,可同樣一閃而逝,隨即又敞開了心懷,嗬嗬笑道:“不啦,不啦,這麼些年了,我家那口子估計早就等急了,留著他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在這待著,也怪可憐的,我也該見見他去了,剩下的,下輩子再說吧。”
話說完,張嬸子便第一個繼續向那往生橋的另外一端緩緩走去,步伐緩而輕,沒回一次頭。
......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
斷界山頂。
雨還在下,就好像天上正有布雨老龍,或是哪位仙人雨師,正在流淚不休,總之,沒曾停下過。
拄著槐木枝拐杖的駝背老人,也還是站在那個位置,沒曾離開過,也沒曾挪動過。
腳下那灘泥濘,還有泥濘之上緩緩流淌成河的雨水,已經漫過了老人那雙腳掌,在腳踝一側,流淌不休。
老人手掌攤開,掌心向上。
眼中有渾濁,瞧著掌心中其實並不複雜的紋路,老淚縱橫,嘴裏跟著喃喃自語,“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然後艱難至極地直起駝背,再抬起頭來,仰望著深紅色的血雲天上,任由那些如豆大的雨水落在眼中,砸的眼睛生疼,砸出老淚無數,也渾然不知,“阿萍,阿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