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伯沉默,看著焦大的眼神又變回了原來那樣帶著一絲疼惜之色,心中有些黯然。
他不由想起二十年前那個心底純淨淡泊,無心權力紛爭,也一直逃避著不肯接下家族重擔的柔弱少年,卻因家門劇變,不得不以一副弱肩,以一己之力擔下整個家族的命運。
二十年來,他犧牲了很多很多,他一直向往的也最為珍惜的愛情和自由早已被他深藏心底,以狠辣無情之態縱橫蠱門,以一族之力量對抗幾乎整個蠱門,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二十年了,他的雙肩看去依舊柔弱,似乎一直以來承受的壓力太大,他的身子也愈見傴僂,可是他卻始終不肯倒下,就算是明知自己時日無多,卻仍無時不想著自己家族的命運。
他就從沒感覺過累嗎?陸伯心裏不由閃過這麼個念頭,雖說他一直以來,從未向誰示過弱,也從未服過老,可是當想起如果把焦大換做是自己,也自歎絕對無法做到焦大這般程度。
天妒英才!想到這裏,陸伯心頭又不由有些憤然。他也恨不得自己能夠年輕幾十歲,那樣的話,便可以幫焦大做更多的事,分擔更多的壓力。
可是,歲月不饒人啊。陸伯雖然很少服老,但現在麵臨著蠱門中新將來臨的風雨巨浪,還是不由突然感覺到幾分力不從心。
他也忍不住感歎,焦大雖然驚才絕世,可惜焦家人才凋零,還在海外避禍的焦洋也好,失了一隻手臂更少了幾分膽氣的焦二也罷,在這關鍵時刻,都無法幫焦大分擔他身上巨大的壓力。
不過感慨歸感慨,陸伯深知焦大一旦決定了做什麼事,也極少會有改變決定的時候,而現在多說這些也是沒什麼用,現在更重要的是接下來所要考慮的事情。
想到與申屠家的合作,陸伯不免有些擔心,帶著絲疑慮道:“好吧,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也不再多說什麼。不過這次與申屠家合作,申屠清可是隻老狐狸,到時候說不定他會出工不出力,把你推在前麵……”
焦大點了點頭,卻又笑了笑,自信地道:“這個不用擔心,他申屠清老謀深算,我也不是乳臭未幹的莽撞小子,到時候我自會隨機應變。”
頓了頓後,焦大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嚴肅,說道:“其實我和他都知道,除掉葉夏後,接下來便將是我和他之間決出生死,所以其實這次真正重要的並不是葉夏,而是關係著我焦家和申屠家之間以後的生存。”
陸伯悚然一驚,麵色大變,不過很快,他就恍然大悟,也確實如此,葉夏一除,焦大所麵臨的最大的威脅便是申屠清,而同樣申屠清所麵臨的最大的威脅便是焦大,他們也遲早要鬥個你死我活,而除掉葉夏那個時候,對於時日都已無多的他們倆人來說,都是再合適不過的時機。
隻是就像焦大自己也說了,他認識到了這個,申屠清也必定同樣認識到了,也不知道到時候他會耍出怎樣的把戲,而他們所謂聯手除掉葉夏,到時候也將變得非常微妙,勝負生死之間都將有很多的變數。
焦大好像也看出了陸伯的擔憂,說道:“您也不要太擔心了,他申屠清有後招,我也同樣會有準備,就算我會死,也一定要拉著他一起死。”
說著,焦大氣勢漸變,語氣也越來越冷,整個人又變得如刀子般鋒銳。
陸伯身子微震,沉默了許久之後還是點了點頭,然後準備轉身離去。
不過剛走出幾步,陸伯卻突然停住,又走了回來,猶豫了一下後說道:“到時候,你能留葉夏一命嗎?”
焦大忽地轉頭看向陸伯,臉上閃過一絲愕然,一雙眼裏瞳孔微縮,精光一閃即逝,他沉聲說道:“為什麼,是因為你還覺得歉疚嗎?覺得我焦家欠他的?”
見焦大有些憤怒,陸伯卻並不見慌張,反而笑了笑,隻是那笑容也顯得有些蕭索,他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後說道:“可能是我真的老了吧,竟然開始懷舊了,一見到他,我就想起了你年輕時的樣子,他的眼神,他說話的語氣,他的沉默和處事時的淡然,太像以前的你了。”
焦大一愣,而後微微眯起眼睛,盯著陸伯,卻似自言自語地道:“看來你是更喜歡以前的我了?”
陸伯卻又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我並非這個意思,我隻是有時候忍不住會想,要是你一直能像以前那樣生活得無憂無慮輕鬆自在該有多好,不用像現在這樣的辛苦和疲累。焦大,就算你父親看到你現在這樣子,也肯定會心疼的。我現在總會忍不住去想,當初我們是否真該強讓你回來,承起這樣的重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