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幸病房裏足夠暗,程半梨看不到他紅透的臉頰和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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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上午,程半梨輸完了最後一次液,中午秦燃從學校過來陪她辦好出院手續,這次腸胃炎風波就算是徹底過去了。
下午正好沒課,程半梨幹脆直接打車回家休養。
秦燃周六上午還有一門考試,再加上他要補考語文,等徹底考完已經快到下午一點鍾。
他去門口的快遞櫃取了快遞,之後回宿舍拿東西/獨自回了家。
到家的時候,秦珩不在,三層的別墅空蕩蕩的。
秦燃上樓回到自己房間,從書包裏把剛取到的快遞攤開放在幹淨的書桌上——是他前兩天下單的珍珠棉和布料。
他用桌上的照片打印機,打印出複原後的烏龜熊照片。然後比對著照片,從一堆布料中選出和照片裏顏色一模一樣的。
秦燃坐在書桌前,將選出的布料拚在一起,動作生疏地用針線縫上。
傍晚,落地窗外的天色越來越暗,他打開臥室的燈,繼續回到桌前鑽研。
不知過了多久,臥室外麵突然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秦燃已經料到來人是誰,放下手裏的東西,目光漠然地看向門口。
門很快被人從外麵打開——除了秦珩的房間門以外,家裏其他所有門都不能反鎖。
秦珩應該是剛應酬回來,幹淨的白襯衫輕微褶皺,袖口上卷露出一截精瘦小臂,臂彎還搭著件西裝外套。
他身上沾著濃烈的酒氣,但墨眸清明沒有半分醉態,一進門就慢條斯理地譏諷道:“連考試都敢缺席,秦燃,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啊。”
緩步走到書桌邊沿停下,秦珩肩膀抵靠著冰冷的牆,叼了根煙在唇邊點燃。
收起打火機,他斜睨了桌邊的少年一眼,餘光掃過桌上的一大堆工具,“你又在搞什麼花樣?”
秦燃討厭煙味,眉心不自覺折起。
秦珩好似看不到他臉上的排斥,眼眸微眯,“我問你話你聽不見?”
秦燃握了握拳,沉聲道:“縫東西。”
秦珩嗤笑,倚著牆抽煙。煙燒完一半,他慢悠悠地直起上半身,朝桌邊走了半步。
他略彎下腰,像看什麼笑話似的看向桌子上那堆布料。
顏色花哨的柔軟布料被人縫在一起,隱約可以看出圓滾滾的形狀。
秦燃早在他靠近的時候就繃緊了身子,提起戒備。
秦珩忽然將兩指指間夾著的煙朝那邊遞過去。
他指尖隨意磕了兩下,一截煙灰就從半空中落下,輕飄飄的好似沒有重量。
滾燙的煙灰最後卻沒有落在那堆布料上,而是被人反應很快地接住。
用手。
秦燃用自己的掌心,精準地接住了裹著暗火的煙灰。
少年白皙的手心被燙紅,卻像是感受不到溫度,清俊的臉上沒有一點多餘的表情。
他微抬起下頜,唇線繃直,望向秦珩的目光沉靜而壓抑。深處潛藏的不甘和怒火能被對方輕易捕捉,就像蟄伏在暗處,默默積蓄力量伺機報仇的幼狼。
秦珩饒有興致地和他對望,覷了眼桌上的布料,涼涼掀唇:“又是給她縫的?”
秦燃依舊沉默不語。
死寂的僵持中,手機忽然響了下。
秦珩這次是回來拿東西的,於是沒再跟秦燃浪費時間,留下一句陰鷙的威脅:“下周競賽拿不到金牌,或是月考拿不到第一,我答應你的事隨時都可能反悔,你自己好自為之。”
冷聲說完,他掐了煙,隨意丟棄在羊毛地毯上,轉身走出房間。
很快,樓下傳來大門關上的聲音。
少年垂下烏黑的眼睫,平靜地將掌心的煙灰倒進垃圾桶,秦珩丟在地上的半截煙也被他撿起來丟掉,隻是潔白的羊毛地毯上卻永遠留下了焦黑的痕跡。
之後他走進衛生間,打開冷水衝洗手心的燙傷,另一隻手粗暴地搓洗傷口,絲毫不管這樣會不會讓燙傷加重,動作透著幾分亟待掙脫什麼的厭煩。
秦燃抬眸看向眼前的鏡麵,濺起的水珠順著光滑的鏡麵蜿蜒流下,細細的水流將鏡麵分割成許多部分。
鏡子裏映出的少年麵無表情,眼神是一種近乎死氣沉沉的平靜,唇色淡白,好似沒有情緒的木偶人。
直到樓下的門鈴忽然被按響,規律的響聲打破寂靜,回蕩在空曠的別墅裏。
猜到來人是誰,木偶人淺色眸中倏然亮起微弱的光,像是突然被注入生機,一下子活了過來。
水龍頭被一隻蒼白修長的手擰上,發出金屬的輕微摩擦聲。
秦燃關上衛生間的燈,快速將書桌上的東西收好,下樓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