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幹柴烈火,愛恨癡纏
“那麼,一會兒在會議室裏見,我們還有許多細節需要勾通。”說完,他又對著大夥禮貌地點點頭,轉身離去。
陳之葉心跳如擂,腿也有些發軟,為了不泄露心底的情緒,她隻好端起馬克杯來假裝喝水,試圖掩蓋心裏的不安。大夥兒卻忽然對周家奕感起了興趣,話題由拍電影轉到了他的背景、經曆和外貌上來。
“年輕有為,唉,這樣的男人,真是極品。”
“不知道是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我聽說這樣的極品男,都是風流種子,將來的老婆要是沒點道行,絕對鎮不住他們。”
“你們說他會不會在戲裏來個客串,跟小陳演個對手戲什麼的?幹柴烈火,愛恨癡纏,或者來一場《色戒》那樣的床戲,雖然是假的,也很過癮啊。”
陳之葉抽了抽嘴角,恨不得拿什麼去堵上那人的嘴。就在大夥七嘴八舌議論之時,聶謹薇忽然站起來,走到陳之葉的身邊,高深莫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好拍,可千萬別讓大夥兒失望。”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朝辦公室外走去。
劇組的人一到齊,主任便把陳之葉叫到會議室去,一起商討合約細節。會議正式開始,周家奕首先把這部電影的投資情況做了大致介紹,然後由編劇來講述劇情和情節設置,最後,工作人員又給每一個人的手裏發了一份合約。
“瘳主任、陳小姐,這份就是這部電影的詳細合約,你們可以看一下,哪裏有疑問或者有不滿意的地方可以提出來,我們共同協商。”
陳之葉翻開合約,隻見裏麵除了主項內容以外還密密麻麻羅列了一係列的附項。她有些頭痛,隻覺得這些字仿佛一個一個地從紙上跳下來,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她耐著性子一條一條地往下看,終於在看到第23條的時候,忍不住開口:“請問,合約裏寫著在拍攝期間,必須要聽從導演安排,不可以隨意離組。我是主持人,每周有節目要錄,不能離組的話,怎麼回來工作?”
周家奕托著下巴,慢條斯理地說:“這一點陳小姐不必擔心,台裏會給我們一份你的工作安排表,適逢需要回來錄製節目的時候,劇組會給你報銷往返機票,但是,錄完節目必須立即歸組,不得耽誤拍攝進度。”
陳之葉低下頭,繼續往下看,第47條:演員有義務配合導演完成劇情中的任何合理要求,合理要求包括適當的裸露以及親熱鏡頭……
“這個47條……”
“嗯?”周家奕眯了眯眼,饒有興致地問,“陳小姐不妨直言,這一條有什麼問題?”
“這一條……我……”她說的結結巴巴,似乎難以啟齒。她沒有簽過電影合約,也不知道這一條是不是必須要放在合約裏簽。雖然就現實而言,作為一名專業的演員,不管是裸露還是親熱的戲碼,都要進入狀態,表現的淋漓盡致,但她隻是個業餘演員,要求不應該那麼嚴格吧?
她想這麼問,可是就是問不出口,特別是一看見周家奕那一臉促狹的模樣,就更不想讓他看了笑話。
她嚅了嚅了嘴唇,最後艱難地開口:“我沒有經驗,如果在拍這些戲的時候沒有狀態,或者總是NG,要一遍一遍地重拍,那豈不是要被占盡便宜?”
她這麼一說,會議室裏忽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啼笑皆非地看著她,好半天才終於爆出一陣笑聲。導演笑的臉色紅潤,十分開懷,主任笑的隱忍不發,似乎還有一絲無奈,而周家奕的表情更為變幻莫測,明明是在笑,目光卻有些莫名其妙的熾烈。
“陳小姐你放心,我們的導演和演員都很專業,經驗豐富,就算你一時難以入戲,他們也會在現場用各種方式使你很快的進入角色。”
台裏難得給陳之葉放了假,讓她回家收拾行李,臨行前,主任還特意把她叫進辦公室長談了一次,告訴她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要好好把握,為台裏爭光,也為自己多開辟一條路子,爭取更多的機會。
陳之葉頻頻點頭,心裏卻不免在想:如果她和周家奕的關係因為這次的電影而曝光於眾,最後被人說為“演技平平,靠潛規則上位”,主任會不會被氣暈過去?
台裏的同事們有的羨慕,有的祝福,恐怕除了聶謹薇和肖乾以外,誰也不知道她承受著多大的壓力。
經過上次的事,肖乾雖然經常給她打電話,但已然是怕自己衝撞了她,說話小心翼翼,知道她要去拍電影,電話又如期而至。她接起來,就聽見電話另一頭的沉默。
“肖乾,你怎麼不說話?”
好半天,他才在電話裏說:“對不起,我沒能幫到你。”
她笑:“關你什麼事,是我自己願意去拍的。現在主持人這一行競爭激烈,我總要給自己多找一條出路,也許我一炮而紅,當了什麼影後,那我就不當主持人了,就去拍電影。”
“可是我有點怕。”肖乾毫不避諱地說,“這部電影是他投拍的,你去了之後,他會找各種理由,各種借口去接近你。原本你還在我們中間,我怕這麼下去,你會離我越來越遠。”
陳之葉心裏一暖,笑道:“肖乾,其實我很珍惜你這個朋友,也想在拍電影的時候,會有那麼幾個聊的來的人去探班,但是,我又不想讓你覺得我這是在暗示你什麼。”
肖乾拿著電話,目光沉了沉,說:“我不會誤會的,友情和愛情,我還是分的清的。隻不過,我說過不會給你壓力,等你自己想明白,如果你真的不能接受我,請早點告訴我,可以嗎?”
“謝謝你肖乾。”
“陳之葉,別這麼酸行不行?不過是拍個電影,弄的跟生離死別似的。”
這句話頗有點調節氣氛的嫌疑,但陳之葉還是會心地笑了。
經過一天的準備,陳之葉如期進駐劇組。這部電影要換好幾個地方取景,第一個要去取景的地方便是沙漠。陳之葉一直向往,覺得烈日下一望無盡的沙海一定非常寬闊,結果到了之後她才知道,這裏既熱,風又大,刮著沙子四處飛,鑽進頭發裏、耳朵裏,十分難受。
她不像別的大牌,有助理,比如喝個水、披個紗巾,都有人在旁侍候,她隻能親曆親為。
第一場戲要拍的是陳之葉扮演的“秋繾”被費安琪演的“卓可鳳”殺死的鏡頭。這個鏡頭的要求比較高,秋繾要睜開眼,絕望地望著卓可鳳,在劍鋒落下的一刻,慢慢地流下一滴眼淚。為了增加淒美的效果,工作人員在旁邊加了個大風扇,要把兩個人吹的衣袂飄灑、發絲逸然。陳之葉跪在沙地裏,膝蓋被燙的發疼,沙子不停地往眼裏鑽,這些倒還比較容易克服,隻是費安琪不知是因為入戲太深還是因為別的什麼,拿著那一柄劍,滿眼忿恨,幾乎讓她分不清真假。劍一落下來,她就下意識地往後躲,一躲,就偏了鏡頭,導演隻能喊停。
兩名化妝師跑過來,替他們整妝,費安琪的助理也跑過來,又是遞水又是撐傘。
陳之葉自己拿了一瓶礦泉水,咕咚咕呼地猛灌了幾口,然後又回到原來的位置,跪下去。
“好,準備,開始!”
導演一聲令下,攝像機又開始“嗒嗒嗒”地響了起。
“卓可鳳”舉著劍,神情冷漠地說:“秋繾,雖然你是我妹妹,可這是你應得的下場。”
說完,劍鋒直刺而來。她的目光非常淩厲,大概是演技太過逼真,但陳之葉卻總覺得很現實,仿佛她真的恨不得一劍插進她的胸口,剜心切骨。她跪在地上,心裏告誡自己不要動,好不容易控製住身體,卻在最關鍵的時刻閉了眼。
“哢!”導演站起來,明顯有些不耐煩,他本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隻是扔了劇本,坐到一旁去抽煙。
費安琪的助理跑上來,對著她就是一頓劈頭蓋臉:“你怎麼回事兒啊?一個鏡頭半天都沒過?我們安琪檔期很緊,還有很多戲等著她來拍,耽誤了時間你負責的起嗎?”
“算了,算了,她也不容易,你就少說幾句吧。”費安琪打發了小助理,扭頭對陳之葉說,“人人都說我們這份錢好賺,現在親身體驗了一把,總算知道了吧?你別怪我的助理出言不遜,她說的是事實,這一行沒有什麼情麵可講,投資有限,多耽誤一點時間,就是多少錢花進去了。大家壓力都很大,可能有的時候導演會發發脾氣,這些都很正常。”
費安琪雖然是在提醒她,但語氣卻有些不屑。她還記得當初她求她在唱歌比賽的時候照顧那個小師妹的事,當時大家處的很和睦,事隔不久,卻又忽然疏離起來。她知道是為了什麼,頗覺得無奈,但也確實沒有什麼辦法去改善和修複她們之間的關係,也隻能這麼不冷不熱地僵著。
“開工了,開工了!”
陳之葉收起思緒,又跪回原地去。其實工作這麼久,苦她不怕,置疑也不怕,她隻是怕最終沒能拿出好的狀態來去讓大家認可。她跪在沙子裏,膝蓋一點一點地陷出兩個沙窩來。大風扇又吹了起來,沙子張揚而起,她睜大了眼睛,迎著明晃晃的烈日,看著費安琪的表情。
她不斷地給自己做著心理示:她做了錯事,姐姐要為民除害,她死有餘辜,隻是有點留戀。她以後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這裏的花、這裏的草,這裏的空氣,還有她最愛的人……都將慢慢地消散。
眼淚,真的流了出來,劍鋒舉起來的一霎,她仰起了脖子,等著著致命的一下,忽然劍芒一閃,仿佛一道光刺進眼裏,瞳孔猛地一痛,隨即聽見導演的怒吼聲:“哢!哢!哢!”
陳之葉心裏一慌,果然看見導演怒氣衝衝地開始罵人:“怎麼回事兒?好不容易進了狀態,怎麼又閉了眼?”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太陽照在劍上,太刺眼了……”她語無倫次地解釋著,不住地向大夥兒道歉。
“不拍了,收工!”導演一氣之下,甩頭就走。
大夥兒也沒說什麼,一臉悻然地收拾東西,陳之葉覺得是自己影響了大家,有些不知所措,幸好場記走過來安慰她,她才開釋了一些。
大夥兒坐著車回到下榻的賓館,才一推門,便有很多記者守候在此。大概是等了很久,有些人坐在椅子上開始打瞌睡,看見他們回來,立即一窩蜂地湊上來采訪。導演和費安琪顯然是見慣了這樣的陣仗,三言兩語就應付了各種問題,而陳之葉便相形笨拙,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那些古怪刁鑽的問題。
她費了好大的力氣,不容易才擺脫了記者,隨著眾人走進電梯裏去。劇組下榻的賓館不算大,為了節約成本,隻有幾位導演、製片和主要演員住在三樓的獨間,其他人隻能一起擠標間。陳之葉作為女二號,自然是單間,她把門一鎖,立即就鑽進浴室裏。
由於在外麵吹了一天的沙子,頭發、耳朵裏到處都是沙子,洗起來很費力,好不容易洗好了澡走出來照鏡子一瞧,皮膚又被曬的發紅,還有些輕微的疼痛。她怕影響明天的拍攝,立即給組裏的化妝師打電話,化妝師不敢怠慢,立即上樓來給她敷了些消腫去炎的麵膜。
陳之葉躺在床上,一邊敷麵膜,一邊閉目養神,背台詞,忽然隱隱地聽見外麵有一串悉碎的腳步聲。她覺得奇怪,因為為了讓大家充分休息,導演曾要求賓館的保安人員禁止讓莫生人人出入三樓,那這麼晚了,又是誰在樓裏?是那些服務員想找明星簽名?還是保安人員在巡視?
腦子裏剛冒出疑問,便聽見隔壁有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響起來,提到了戲,提到了費安琪,還有她。
她本不是好事之人,但她知道隔壁住的是姓江的副導演,又聽見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還是覺得有點奇怪,於是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起來。
“江導,你上次不是說隻要我懂規矩,你就讓我演女二號?結果您說話不算話,弄了個外行人來演。”
“人家有名氣。”
“得了吧,有名氣也不是幹演員的料,今天在片場我可全看著了,就她那樣子,差點沒把我笑死。你就別唬弄我了,快說,你是不是跟她也有那種事?你覺得她比我強,所以才把角色給了她?”
陳之葉總算聽明白了隔壁房間在談什麼內容,氣的幾欲吐血,隻恨不得把臉上的麵膜一撕,衝過去問問那人,她和副導演有哪種事。但她還是忍住火氣,沒有動,卻是貼到了牆上,繼續聽壁腳。
“小蒙我告訴你,那個陳之葉不簡單,與其說這部戲是給費安琪量身訂做的,倒不如說是為她。你看過劇本嗎,明麵上費安琪演的卓可鳳的戲份比較多,但出彩的台詞全在秋繾這個角色上。陳之葉,是出資方點名要的演員。我跟你說,這部戲,我是真的無能為力,下一部,一定讓你演女二……”
再後麵,他們談了什麼,陳之葉已經沒有興趣再聽,但她也總算明白為什麼費安琪在演白天那段戲的時候,會那麼投入,投入到令她心生畏懼。原來,這部戲裏還有這麼多的內幕。原來,周家奕為了這部電影,從劇本到策劃,再到導演再到演員,都是做足了功課。什麼演藝大腕,什麼知名導演,說來說去,都是在給她這個外行人做陪襯。
陳之葉看了大半夜的劇本,潛心琢磨動作和台詞,還把白天始終未過的一場戲反複演練了幾次,好不容易有了點困意,爬到床上去,就聽見隔壁傳來一陣旖旎纏綿的聲音。男人粗重的氣息和女人斷斷續續的吟哼讓她覺得臉紅心跳,幸好這聲音隻維持了不到十分鍾就銷聲匿跡,她才總算是慢慢地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要起來化妝,打開房門走了幾步,看見一個女人從副導的房間裏走出來。她想起昨夜的事,覺得尷尬,隻恨不得找個地方藏起來,那女人卻像無事一般直接從她的身邊走過,隻當她是空氣一般。
她在心裏數著時間,估計那人已經下了樓,她才敢抬起頭,結果就對上費安琪一副揶揄的表情。
換作以前,她肯定會熱情地跟她打招呼,或者像別人一樣喊她一句安琪姐,但是現在,她卻連簡單的點一點頭都做不到。她咬著嘴唇,僵在原處,卻聽見費安琪的不鹹不淡聲音飄過來:“其實這裏就像是後宮,一些女孩子為了一夜成名,削尖了腦袋,不惜一切手段地想要爬上導演的床。雖然爬上去的,不一定成功,但沒爬上去的,是絕對無法成功的。這個道理很淺顯,但也總會有人前赴後繼,在劇組裏,這些早就不是秘密,也沒有人會把這種事當新鮮話題,這就是潛規則,懂嗎?”
陳之葉覺得有點灰心,自己所看到的,接觸到的,仿佛都逃不開“潛規則”這個怪圈子。她抿了抿嘴唇,突然勇敢地看向費安琪的臉:“不是所有的人都要靠潛規則的,你不就是例子?我聽過你的故事,所以很不明白,你自己就是一個靠自己的能力獲得肯定的人,為什麼會把所有的正義純粹的一麵都埋沒掉?”
費安琪笑了,似乎是真的很好笑,眉眼舒展都開去:“聽沒聽過毛鱗鳳角這個詞?你看看這個影視基地,加上我們隻有三個劇組,可外麵卻坐了將近四千個群眾演員。他們沒有台詞,甚至隻能演個死屍,陽光曝曬、大雨傾盆,他們都隻能那樣等著,等著劇組的傳喚,這樣辛苦一天得到的不過是兩個盒飯,幾十塊錢。其實他們中間,有的漂亮,有的有特長,可是這樣的人很多、很多,憑什麼好的運氣就要降臨在他們的頭上?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沒有運氣,沒有機會,他們任何一個人想要嶄露頭角,就得靠一些個潛規則。所以,你也不必為這樣的事耿耿於懷,看見了聽見了,也全當沒看見,沒聽見,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